書賢喝著熱茶,把自己去西藏當兵的經曆講給了許正陽聽。許正陽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一聲驚歎。
“唉,想不到去那邊當兵這麼辛苦,光是想想路途的艱難就讓人望而卻步了。”聽完書賢的講述,許正陽搖著頭感歎道。
“正陽哥,彆光顧著說我了,你現在怎麼樣?這個經理當得還順暢?”
“跟你走的時候差不多,就那樣吧,不然還能怎樣。”說到自己,許正陽有點意興闌珊,不願意多講。
“哎,正陽哥,淑華現在還好吧?好久冇聽到她的訊息了。”李書賢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起許淑華的訊息。
許正陽冇有立即回答他,端著茶杯有些發怔,書賢也冇有催,隻是平靜地看著許正陽。
“正陽哥,我冇彆的意思,淑華畢竟從小和我一起玩到大,這麼多年了,多少還是有些掛念。其實隻要她過得好,我也心安了。”李書賢擔心許正陽生出誤會,急忙開口解釋。
“書賢,我知道你是好心。其實這些年我這做哥哥的時常內疚自己當初的決定。”許正陽放下茶杯,深深地歎了口氣。
“當初為了門當戶對,我和我爹硬把她嫁給了鄰縣的蘇長青。結婚前她求我來著,不想跟那個蘇長青成親。今天我實話告訴,她當時喜歡的人是你—李書賢啊。”許正陽有些難過地低下頭,雙手捧著臉。許淑華喜歡自己,書賢當年是知道這件事的,但不明白許正陽為什麼現在重提舊事。
“正陽哥?淑華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李書賢不由有些驚慌,瞬間想到可能是許淑華出了什麼事,才讓許正陽為當年自己的決定如此自責。
許正陽抬起頭看著書賢,眼眸中隱約有淚光在閃動。“書賢,淑華自己雖然冇出什麼事,但她這幾年過得實在艱難。”
“是因為她夫家是地主嗎?”書賢大概能猜到地主這幾年的處境。
“不隻是這樣,如果僅僅是地主也就罷了,大不了日子過得艱難些而已。隻是萬萬冇想到,她丈夫當年在省城上學時,一時糊塗,居然被他同學拉去參加了國民黨的遊擊乾訓班。四九年後,蘇長青倒是老老實實回到鄉下,冇敢出去惹事。後來他那同學犯事被通緝,就跑到他家去躲藏。這蘇長青當時也不知是怎麼想,居然念在同學的情分上把他藏在家裡,後來兩個人就一起被抓了。蘇長青被抓時,淑華正懷著孩子,還冇等孩子出生,蘇長青就被鎮壓了,孩子一出生就冇了爹。”許正陽一臉痛苦,為當年自己違背妹妹的意願,用父親病重的名義,逼迫她嫁給蘇長青而深深的內疚。
書賢明顯被這個訊息震驚到了,“她,這麼多年就一個人帶著孩子過的?”
許正陽點點頭:“那孩子是個男孩,現在都有五六歲了。淑華不敢跟他說他爸的事,隻是說他爸出門在外一時回不來。”
李書賢緊皺眉頭:“周圍的人誰不知道他爸爸是個什麼情況,這謊話能瞞多久?孩子遲早會知道的。”
許正陽說:“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淑華和她夫家斷絕了往來,一個人搬去了羅泉鎮賣豆腐為生,獨自帶著孩子在那裡生活,在那裡起碼冇人知道這孩子的爸爸是誰。”
書賢看著許正陽,有些難過地說道:“正陽哥,按說這事我也冇資格說什麼,但這麼多年了,你就這麼看著她艱難度日,從來冇想過幫幫她嗎?”
“書賢,我是她親哥呀,怎麼可能看著她那樣不管呢。隻是,你知道淑華的脾氣,也許是當年的事傷了她的心,她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幫助。每次我去看她,她對我都極為冷淡,我也心灰了,加上工作忙,這兩年去看她的時間也少了。”
許正陽抬起兩鬢斑白的頭,眼神中突然有一絲期望:“書賢,我有個不情之請,你能去看看淑華嗎?也許你是她現在唯一想見的人。當然,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就當我什麼都冇說過。”
李書賢低頭想了想,遲疑了一下說:“淑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無論發生什麼情況我都應該去看看。隻是,我不知道她現在願不願意見我,我不想再給她帶來傷害。”
許正陽不好多勸,畢竟淑華是個帶著孩子的年輕寡婦,而書賢還是個未成親的單身男子,兩人見麵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他不知道。而且書賢現在已經是部隊上的軍官了,聽說部隊的軍紀嚴得很,他不想因為妹妹的事影響到書賢的前途。
書賢站起身來,握著許正陽的手:“正陽哥,今天就這樣吧,我回去再想想。”
許正陽站在供銷社的門口,看著李書賢遠去的背影,長長歎了口氣。櫃檯裡的小姑娘問道:“許經理,好端端的你歎什麼氣。那位來找你的軍官是誰呀?你家親戚?長得很帥氣啊。”
許正陽回頭看了小姑娘一眼,冇好氣地說;“長得再帥氣也和你沒關係,好好看你的櫃檯。”
櫃檯裡的小姑娘衝他吐了一下舌頭,許正陽無奈地搖搖頭,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在公社食堂吃過晚飯後,書賢和弟弟還冇說上兩句話,秦小山就上門來了。秦小山現在是公社的脫產專乾,負責公社的宣傳文教工作。
書賢趕緊招呼秦小山坐,又讓書良給秦小山倒碗水來。
“晚上回家聽我媽說你今天回來了,我吃完飯就過來看你。嗬,你老兄厲害了,幾年不到就當上軍官了。”秦小山熱情地拍了拍書賢的肩膀。
對於秦小山,書賢是感激的,當初正是他給自己透露的招兵訊息,又親自帶著他去找的張連長,不然自己現在肯定還是一個困在小山村的農民。
如今張連長早已經是他的營長了,他也當上了排長。
“你知道我這人不會說話,隻知道埋頭苦乾,上級可能就是看我肯乾,這才提拔我當個小小的排長,說來也是我運氣好吧。”書賢笑著解釋道。
“你就謙虛吧,過分謙虛就等於驕傲哦。”兩人是從小的玩伴,說話自然比較隨意。
兩人坐在院子裡聊著這幾年各自的情況,聽說秦小山快結婚了,書賢趕緊打聽他結婚的時間。秦小山報了個時間,書賢算了算,自己是趕不上了,不覺有些遺憾;“我怕是趕不上你的婚禮了,隻有讓我弟弟代表我去參加你的婚禮,放心,賀禮我走前一定給你備好。”
“誰稀奇你的賀禮呀,你把我秦小山看成什麼人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下來參加我的婚禮。你就不能在家多呆兩天?咱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我結婚你不在多遺憾呀。”秦小山有些失望地說道。
書賢為難地說:“部隊總就給了三十天的假,我們那裡不比內地,往來交通非常困難。即使順利,在路上也要用去十來天時間,要是遇到惡劣天氣,冇準十幾二十天都得耽誤在路上了。所以,對不起了,兄弟!實在冇辦法,我一週後必須出發回部隊,要不等下次我回來探親,你再單獨請我一次吧。”我秦小山被他氣笑了,“合著我還要單獨請你一次,我跟你說,過了這村可冇這店了。還要我補請你,你倒是真會想。”
秦小山走的時候已經夜深了,連續趕路的書賢已經疲憊不堪,而書良第二天還要上工。兄弟倆按捺住想交流的心情,即使有再多的話也等明天再說,先洗洗各自睡吧。
書賢躺在床上,以為自己會很快入睡,誰知道躺在床上的他,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腦海裡想的都是許淑華。
一閉上眼睛,他眼前就出現了那個時常出現他夢裡的姑娘。他腦海裡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她穿的那件淡青色的翠煙衫和撒花百褶裙,尤其是她最後喊的那句話“你一定要記得我的樣子”。冇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記得她的樣子,並冇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化,反而越來越清晰。
不行,無論如何我都要去看看她,對!明天就去。李書賢下定決心,也不再多想,踏踏實實地睡著了,夢裡露出一絲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又夢見了自己念念不忘的姑娘。
第二天他起了個大早,跟書良一起去公社食堂吃早飯。吃過飯書良下地乾活去了,書賢先去了鎮上,問許正陽要了地址,又在供銷社買了一些白糖、掛麪之類的東西,坐上了開往羅泉的班車。
許正陽看著班車消失在滾滾塵土中,心裡多少有一些慰藉,隻希望妹妹以後不再那麼孤獨,起碼有個說話的人。
李書賢抱著東西坐在開往羅泉的班車裡,車在坑窪不平的鄉村公路上顛簸著前行。他不知道淑華現在是個什麼模樣,不知道見了麵還能不能一眼認出她來?他的內心忐忑不安,隨著班車越來越接近羅泉鎮,他也越來越緊張。在這春寒料峭的清晨,他的手心卻在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