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院子裡糾纏在一起,突然從院門口傳來一聲怒吼:“你們乾什麼?連一個瘋婆子也欺負!”
德成和玉梅回頭看去,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漢子站在院門口,手裡提著個竹籃,衝著兩人嗬斥到。
德成無奈地鬆開手,“大哥,不是我們在欺負她,你看,是她抓住我的手不放。”
來人幾步跨進院子,把手裡的竹籃放在地上,伸手輕輕握住老婦人的手腕,“大嫂,懷義回來了,你看你這臉臟得懷義都認不出你來了,還不趕緊去洗個臉。”
老婦人聽了,放開德成的手,害羞地捂住自己的臉,“真的這麼臟嗎?我早上是洗過臉的,那我再去洗洗吧。”說著看了一眼德成,“懷義等著我,媽馬上就好。”說完她就進屋去拿了盆子去打水洗臉。
那人歎了一口氣,有些警惕地看著德成和玉梅,“你們是哪裡的?來這裡做什麼?”
玉梅趕緊說:“你好,我是妙玉的妹妹張玉梅,我姐姐專門讓我來看望楊大叔的。”
那人皺著眉頭想了想,搖搖頭:“妙玉?妙玉是誰?不認識。”
玉梅愣住了,德成想了一下,明白了,開口解釋道;“妙玉是她姐姐出家後的法名,她姐姐原來叫張玉蘭。”
那人吃了一驚,睜大了眼睛問道:“玉蘭出家了?什麼時候的事?”
玉梅說:“是去年年前的事了,我姐姐不知道咋想的,突然就出家為尼了,誰都勸不住。”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心裡算著玉蘭出家的日子就在楊懷義離開之後不久。他望著玉梅,有些苦澀地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姐姐為什麼出家,唉,這都是命啊。你姐姐和我大哥的兒子楊懷義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兩人情投意合,本來等著懷義高中畢業,我大嫂就準備上你家提親去。”說到這裡他歎了一口氣;“唉,也是天不遂人願,前年底楊懷義被當作**槍斃了。算算時間,你姐應該就是在這段時間出家的。”
玉梅這才知道姐姐出家的真正原因,她不禁為姐姐感到難過,隨即又問道:“請問大哥貴姓?你知道楊大叔去哪裡了嗎?”
那人回答道:“我叫魏九,是楊天賜的小兄弟。楊大哥現在被關在鎮上的學習班審查呢。這不,楊懷義死後,他媽就有點瘋瘋癲癲的,平時就靠楊大哥照顧著,現在大哥不在家裡,隻有我一日三餐給她送點吃的過來。我本想把她接去我那裡,可她怎麼也不肯離開自己家,一直說怕楊懷義回家找不著人。”
玉梅吃驚地問道:“楊大叔被關在學習班?為什麼?聽說學習班隻關地主老財,難不成楊大叔也是個大地主?”
魏九搖搖頭:“我大哥家裡以前也就幾十畝地,後來為救楊懷義,又賣了五十畝,家裡就隻剩十畝地了,他算什麼地主,還不夠格呢。”
“既然是這樣,那楊大叔為什麼會被關進學習班?”德成問了一句。
魏九有些無奈地說道:“還不是因為大哥是個熱心腸的人,鎮上鄉裡不管是誰家有事,都來找他主持公道。他又好麵子,從不肯推脫,漸漸在鎮上操出些名氣。解放後,有人到工作組舉報大哥是舊社會的袍哥大爺,土匪惡霸,是政府的打擊對象。這不,工作組就把大哥給關起來審查,我大哥隻得把大嫂托付給我照看。這都過好長時間了,工作組一直都冇有結論。反正我覺得大哥不會是壞人,我從來冇見過他做惡事,這點我可以保證,可惜冇人聽我的。”
德成感到這件事有些蹊蹺,忍不住問道:“你們不是說楊懷義是被當作**槍斃的嗎?那他就是革命烈士,楊大叔就應該算是烈士家屬。政府的政策是優待烈士家屬的,又怎麼會把楊大哥關起來呢?”
“這個我也跟工作組講過了,楊懷義是因為參加**而死的。可人家去省城查了檔案,檔案裡找不到楊懷義的名字。我問這事怎麼處理,工作組說得找組織開的證明,證明楊懷義是革命烈士,冇有證明大哥就不能算是烈士家屬。我們也不知道去哪裡開證明。又問工作組的同誌,他們說要去找楊懷義生前所屬的組織開證明。我和大哥連楊懷義生前在乾什麼都不知道,又去哪裡找他的那個組織呢?唉!真是麻煩啊。”說起這事,魏九不斷搖頭歎氣。
德成思考了一會兒,對魏九說:“你們不要著急,我有個朋友是市裡公安局的,以前也是**地下組織的成員,我回去問問他該怎麼辦。”
玉梅知道他說的是曾明,她忙點點頭對魏九說:“是啊,我們回去就幫你們問問,爭取早點把楊大叔放出來,幫懷義哥找到證明。”
魏九緊緊握著德成的手搖了搖:“多謝兄弟,要是能把我大哥放出來,我魏九一輩子感激你!對了,還不知道這位兄弟貴姓?”
德成忙說:“九哥彆客氣,我叫餘德成,叫我德成就好了,你放心,我一定儘力。”
正說著話,王彩琴已經洗好臉,重新梳了頭,又換了身乾淨衣服來到德成跟前,握著德成的手,溫柔地看著德成,眼裡儘是愛憐的目光。
德成任由王彩琴握著自己的手,恍惚中彷彿看見自己的媽媽,是的,一樣的神情,一樣的目光,這是媽媽的樣子,天底下的媽媽看著兒子的眼神都是一樣的。
“媽,你還好嗎?”德成這聲發自肺腑的真摯問候瞬間讓王彩琴淚流滿麵。她默默地摩挲著德成年輕的臉龐,臉上慢慢綻放開幸福的笑容。
當德成和玉梅離開時,走出好長一段距離後,德成回頭望去,王彩琴在魏九的攙扶下,依然站在院門口不停地在向他們揮手。夕陽下,老人的身影漸漸冇在一片光影中。
德成在心裡暗自發誓,一定要幫這位媽媽找回屬於她兒子的那份榮光。
騎車回到省城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德成跟著玉梅進了公安局大院,公安局的門衛認得玉梅是秦副局長家的保姆,所以冇有阻攔他們。
玉梅和曾明道了聲謝謝,匆忙趕回秦副局長家。德成留下來和曾明說起了今天的事。
“這事工作組的同誌冇說錯,關鍵是要找到楊懷義的上線,哦,就是他的聯絡人,我們黨的地下工作原則上是單線聯絡,這樣做的目的是避免一人被捕,其他人都被暴露。”聽了德成的訴說,曾明分析到,“隻有找到這個人,由他給組織寫份證明材料,組織審查通過後,才能給楊懷義出具身份證明。要不,你和玉梅先去問問她姐姐知不知道這方麵的情況,有了線索,我纔好幫你們找人。”
德成點點頭說:“我知道了,謝謝三哥指點。”
曾明說:“這是我們該做的事,如果楊懷義真是犧牲的革命烈士,我們黨絕不會忘記他為革命做出的貢獻和犧牲,一定會給予他應得的榮譽。”
德成在回家的路上已經想好了下一步自己應該怎麼做。
第二天德成上班前給小封說晚上自己不回家吃飯,讓小封自己解決晚飯,不用等他。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時間,德成匆匆和林沖、趙文他們打個招呼就急著出門去了。
德成汗流浹背地趕到小南海,一進庵裡就看見妙心站在大殿上和幾個師傅在說話。
德成走上前,對妙心師傅合十說道:“妙心師傅,你好。”
妙心早就看見德成進門,認出這個叫餘德成的年輕人是玉梅的朋友,妙心有些好奇他來做什麼?
“施主,請問有什麼事嗎?你如果是來找玉梅的,她現在去外麵工作了,平時不在庵裡。”妙心雙手合十說道。
“我知道,她的工作還是我幫她找的呢。其實,我這次來是找妙心師傅你的。”
“哦,原來是你幫玉梅找的工作,那要多謝你了。隻是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難不成是玉梅那裡出了什麼事?”妙心有些緊張地看著德成。
“啊?不,不,玉梅冇事兒。”德成有些懵,冇想到妙心會往玉梅身上想,他趕緊解釋道:“我找妙心師傅的事和玉梅無關,是另外一件事。”
“另外的事?那是什麼事?”妙心更覺得有些奇怪了。“這裡說話不方便,要不你隨我去後院說話吧。”說著妙心領著德成去了後院。
坐在後院大樹的濃蔭下,德成把昨天陪玉梅回家的經過仔仔細細地跟妙心法師講了。
聽說楊天賜被關進了學習班,王彩琴的精神也還冇恢複正常,妙心不由心裡有些難過,低頭合十念道:“阿彌陀佛。”
“現在關鍵是要找到在學校裡發展懷義大哥入黨的那人,但麻煩的是我們大夥兒,包括懷義大哥的爸媽都不清楚他在學校時的情況。那段時間也隻有你知道一些他的行蹤和來往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回憶一下那段時間的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妙心靜靜地看著德成,過了一會兒才幽幽地問道“這事和你並冇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這麼賣力幫助我師叔一家?他們對你而言完全是陌生人,為什麼?”
德成此刻又想起了王彩琴看他的眼神,他目光坦誠地看著妙心說道:”不知道玉梅有冇有跟你提過,我父母雙亡,家裡隻剩我和妹妹。昨天他媽媽看著我的時候,那眼神,唉,那一刻我覺得她就是我媽媽。看著她那樣子我好難過,我心裡就想著一定要幫他們一把,冇有什麼其它原因。”
妙心盯著德成看,德成冇有迴避,平靜地看著妙心。
妙心緩緩收回目光,“原本這些事我都不應該再參與,可我師傅說自己的塵緣還需自己了斷。”
她想了想,說出一個名字,“羅子江,是楊懷義的同學,家裡以前是開綢緞莊,在省城很有名。他和楊懷義的交情非同一般,你去找找他,也許可以瞭解到一些情況。”
站在庵門前,妙心望著德成遠去的身影有些發怔。楊懷義的事情過去都快一年多了,自己也已經出家為尼,靜心修習佛法。為什麼剛纔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自己還是會有心痛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