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礦燈後,我立馬上樓去叫胡胖子,然後,一起去看‘事大當’。
……
大山區裡的夜晚很涼快,也很靜謐,如果不是受喪事家裡敲鑼打鼓和鞭炮嗩呐等聲音的乾擾,我們絕對能夠清晰聽到夜風將山澗樹葉和溪澗野草吹起的那種‘簌簌’聲音。
辦喪事的人家在田坳對麵,那是一個十幾戶人聚集在一起的院落,在這個人煙稀少的山衝裡麵,也算是人口密集區了,從老咕頭旅館過去差不多一裡路的樣子,途中是一條蜿蜒的羊腸小道。
我拿著礦燈,跟胡胖子一腳高一腳低地在小道上走著,兩旁佈滿了稻田,六七月份,這些稻子們都半熟了,金黃金黃的稻穗散發著淡淡的稻香,被風吹過的時候,稻香真是沁人心脾。
稻田裡麵有許多青蛙的叫聲,記得小時候,我跟爺爺住在農村時,爺爺經常會去抓青蛙,青蛙肉很鮮美,營養價值也高,用油爆炒一下,再放點辣椒和生薑蔥花之類的佐料,簡直就是一道美味佳肴。
一想起小時候爺爺做的青蛙肉,我就饞涎欲滴。
但此時此刻,我心裡也一陣悲傷。
因為,我又想到了爺爺。
想到了爺爺在生時的種種畫麵。
……
就在我黯然神傷時,胡胖子忽然‘哎喲’一聲。
“你怎麼了胡胖子?”
“冇事,不小心扭了一下腳。”
“走個路怎麼會好好的扭到腳?”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啊。唉,你以為扭腳很好玩是不是?”胡胖子有些生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孃的真倒黴。”胡胖子道。
接著,胡胖子問我;“這死人了,怎麼還要吹牛角?真是有點邪……”
“是為了安慰死者的靈魂。”我說。
然後,我一邊往前走,一邊跟胡胖子解釋;“在我們鄉下,一般家裡死了四十歲以下的年青人,都要由道士作法,這樣,死者的靈魂纔可以安息,死者也纔可以儘早的投胎轉世。”
“哦,是這麼回事啊。”
“嗯,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原因是,道士作法之後,這個年青死者的魂魄纔會離開故土,這樣,纔不會化作厲鬼在附近害人,道士做這種法事,在鄉下管叫‘放四十’。不過,這種法事隻有道行高的老道士才能做,否則,不但冇法超度死者,還會連作法的道士一起害死。”
“不會吧?這麼恐怖?”
“是的,記得小時候,我們村裡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跟丈夫吵架,一氣之下喝了農藥,死掉後,她的家人請道士來作法。那次,做這種法事的是個年青道士,可能是他的道行不夠,冇有能把這個死者的魂魄送走,結果,在那一年裡,我們村裡接二連三發生女人喝農藥死掉的,有的是為跟丈夫拌嘴,有的是為了跟婆婆吵架,最離譜的一個居然是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嗝了一個屁,然後就回家喝農藥死掉了。”
“啊!!!~”
“更瘮人的是,聽說冇幾天,做法放四十的那個年青道士他自己便莫名其妙的暴死了,據說,這個年青道士死的時候,樣子很駭人,翻白眼,吐舌頭,七竅流血,就跟這個喝農藥死的婦人的死狀一模一樣——大家都說這事跟那個三十多歲的喝農藥死掉的婦人有關,一定是她的魂魄冇有超度到陰間,然後化作厲鬼到處害人,於是,村民們要求那戶人家再請道士作法,而且這次必須請道行高的老道士,彆再為了省幾個小錢請那種道行不夠的年青道士——眾口鑠金,冇辦法,那戶人家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之下,隻好重新請了一個道行高的老道士重新設壇作法——說也奇怪,自從那個道行高的老道士重新設壇作法之後,我們村裡就安寧多了,再也冇有發生過婦女喝農藥死掉的事情——發生這事的時候,我爺爺還冇有死,當時,我對道士作法‘放四十’感到很好奇,也想去湊熱鬨,但我爺爺死活不允許我去,為了不讓我去湊這個熱鬨,我爺爺還把我反鎖在家裡,直到現在,仍然記憶尤新。”
“我靠,這麼恐怖~”
“冇想到,多年之後,在姑奶奶家裡生活了許多年,這次來到農村,又遇到這種事情。”
“蘿蔔絲同誌,你說得我心裡都有些發毛,不知道這個死者是男是女?是怎麼死的?”
“是個年輕伢子,纔不到三十歲,聽旅店的老大爺說,他的娃才三歲!”
“娃才三歲,好可憐啊——那他是怎麼死的?”
“聽說是晚上在山野抓蛤蟆的時候,被毒蛇咬死的……”
“可憐啊,真是可憐,他孃的,為什麼我冇有遇見那條毒蛇呢?否則,我老胡非活剝了它不可。”
……
不知不覺中,我們來到了辦喪事的那戶人家。
這是一戶非常貧困的人家。
哪怕說是赤貧也一點不為過,死者的家位於小小的院落旁邊,這是一棟看似搖搖欲墜的土坯房,裡麵的牆壁冇有做任何塗刷,全是被歲月侵蝕的痕跡,死者家裡除了一台老式的黑白電視機之外,幾乎冇有一樣現代化傢俱。
由於死的是短命鬼,守夜的人並不多,但這根本冇有影響道士們作法的激情,穿著道袍的道士們,正對著棺材不停的敲敲打打,不停的念著誰也聽不清楚的法語。
從遺像上看,死者很年青,長得很秀氣,這麼年青就駕鶴西去了,真是令人呃息。
通過打聽,我們得知默默坐在遺像旁的是死者的妻子。
死者的妻子很漂亮,用‘山窩裡的金鳳凰’來形容她的姿色一點也不為過,她年齡二十多歲,身材窈窕,肌膚剔透,杏眼瓊鼻,櫻唇秀頰,身上穿著一身潔白的喪服,頭上戴著潔白的喪帽,懷裡抱著一個穿著孝服的小孩。
死者的妻子默默坐在死者的遺像旁。
雖然她冇有嚎啕大哭,但看上去他們夫妻的感情應該很好,隻見她一邊悲痛地凝視著丈夫的遺像,一邊哄著懷裡的小孩。
隻是,看著看著,我總覺得這個年輕寡婦很有既視感,好像以前在哪裡見過似的,但一下又想不起來。
就在我努力思索的時候,一些老奶奶在旁邊搖頭歎息。
“可憐啊~”老人家對這對孤兒寡母,連連搖頭歎息。
“確實可憐,這麼年輕就被毒蛇咬死了。”我跟著搖頭歎息。
我想,這個死者撒手人寰了,他的妻兒怎麼辦?以後會麵臨什麼命運?要知道,在這個年代,男女比例遠遠冇有像後來那麼失衡,因此,女性遠遠冇有像後來那樣被男人珍惜,這個年代,打罵老婆的渣男多得很,死者的妻子還這麼年青,她不可能守一輩子寡吧!但以她目前這種條件,能找什麼好歸宿?我真替這對孤兒寡母捏一把汗。
隻是,這個死者的妻子,我是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覺得在哪裡見過,而且,還對她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真是莫名其妙。
在我納悶不已時,胡胖子突然朝我肩膀猛拍了一下。
我嚇了一跳,趕緊返回頭。
見是胡胖子,我才舒了口氣。
“你他馬的死胖子,搞什麼飛機?嚇死人不償命啊。”我撫了撫胸口,嚴厲批評胡胖子。
“蘿蔔絲絲絲同誌……”胡胖子結結巴巴,臉色慘白,手也在發抖。
“怎麼啦?”我陰陽怪氣地問。
“蘿蘿蔔絲絲同誌,你看,你你看……”
胡胖子結結巴巴的指著棺材。
我順著胡胖子指向的位置,朝棺材看了一眼,然後,問胡胖子;“你他孃的怎麼啦,一個大男人結結巴巴的,像個娘們一樣。”
“棺棺材……”
“棺材怎麼啦?”
“棺棺材在動……”胡胖子指著棺材,怯怯地說。
“棺材會動?有冇有搞錯。”
我朝胡胖子白了一眼,然後,扭過臉、朝裝著死者屍體的棺材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