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分類 書庫 完本 排行 原創專區
書城小說 > 仙俠 > 劍來吧 >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盒胭脂

劍來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盒胭脂

作者:烽火戲諸侯 分類:仙俠 更新時間:2023-03-04 05:39:20 來源:言情API

陳平安來到一座湖心台上,環顧四周,碧水湖,水波浩渺,雲霧升騰,湖上懸有百餘座閣樓,閣樓之間有小路相互銜接,各自繫有泛湖賞景的三兩小舟。

高台四麵八方,有亭亭玉立的綠裙少女,大多豆蔻年華,姿色出彩,正在為客人指明方向。

陳平安所住閣樓名為“餘蔭山樓”,當初購買玉牌的時候,對方建議此樓高三層,可以與數人合住,更加實惠,但是陳平安思量一番,還是婉拒。

吞寶鯨渡船方麵不覺奇怪,修道之人,喜好獨來獨往,亦是常理,不過若是掙錢不易的山澤野修,習慣了精打細算,還是願意跟陌生人同住一樓,說不定可以籠絡關係,大道之上,多個朋友,哪怕是萍水相逢的點頭之交,仍然不是壞事,說不定什麼時候時來運轉,就會是一樁大機緣。

在被碧水湖綠裙侍女指出方位後,陳平安走下湖心台,沿著一條湖上小徑緩緩前行,兩邊或是頭頂,時不時有仙師踩劍或是禦風而行。陳平安走出去冇多久,身後就有位“美人”拎著裙襬,踩著小碎步,一路小步跑來,俏皮嬌憨。

陳平安是一個很不怕麻煩的人,從龍窯擔任任勞任怨的學徒,到之後護送李寶瓶李槐他們去往大隋書院,事無钜細,都是在陳平安操心和照顧。但是陳平安不怕這種麻煩,卻很怕另外一種虛無縹緲的麻煩,比如這個名叫陸台的陰陽家術士,雖然陳平安直覺上冇有什麼不適,冇有當初麵對苻南華、崔瀺的那種壓抑和陰沉,可是在不確定一件事是好是壞的時候,陳平安習慣了先保證讓一件事“不壞”。

在倒懸山上,多少夢寐以求一步跨入猿蹂府劉家的門檻?

而陳平安在聽說“猿蹂府旁邊的敬劍閣”這個說法後,大致確定皚皚洲劉氏的分量,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那個印象頗為不錯的劉幽州劃清界線。可能內心深處,陳平安還是更傾向於驪珠洞天的那種獨處,孤零零一個人生活的感覺,早已刻骨銘心。

自稱陸台的中土神洲陸氏子弟,與陳平安並肩而行,轉頭望向陳平安的側臉,嫣然笑道:“生氣了?男人這麼小氣怎麼行,大度一點,度量大,能夠容納的福緣也會跟著大,儒家的君子不器,總該聽說過吧?”

陳平安停下腳步,轉頭望向這個古怪的傢夥,“你跟在我身邊,到底圖什麼?你那大吉卦象跟我又冇有關係……”

陸台笑眯眯道:“怎麼冇有,我可是用你給我的那顆穀雨錢算的卦,你的關係大了去了,你就是這場機緣棋局裡的那個一……”

這次輪到陳平安打斷他的言語,“穀雨錢不是給,是借。”

陸台皺起如女子纖細嫵媚的黛眉,用心想了想,柔聲問道:“總談錢多傷感情,不如咱們做筆小買賣,我拿一樣心愛法寶跟你多換一些穀雨錢?”

陳平安搖頭道:“那還是先欠著吧。”

陸台委屈道:“你為什麼這麼怕我?視我如洪水猛獸?你想啊,修行路上,一見投緣,攜手遊曆,看遍山河,是多美好的事情?”

陳平安頭都大了。

原來天底下真有道理講不通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

兩人默默前行,陳平安說不出個所以然,陸台左顧右看,自顧自說道:“這處秘境曾是垂花小洞天的一部分,為一位喜好收集世間泉水的女仙人占據,隻可惜她最終飛昇失敗,不但身死道消,還被天道反撲,連累整座垂花洞天支離破碎,絕大多數消散在天地間,這座碧水湖算是比較出名的一個,因為這三百裡湖水,都是女仙人當年收集的名泉之一,隻要你抓得到其中泉水精華所在的一條條細微水脈,最適合拿來煮茶。”

陳平安一言不發,走出四五裡路後,看到了那座高三層的餘蔭山樓,樓台四周是簷下走廊,圍有白玉欄杆,還有一座小渡口,停靠有兩條小舟,餘蔭山樓附近不遠處,有一大片荷花,有采蓮女搖舟穿梭其中,哼著鄉謠小曲,軟糯動人。

陳平安停下腳步,提醒道:“我到了。”

陸台點點頭。

陳平安見他裝傻扮癡,隻好直截了當問道:“我今天就不請你進去坐了,有空的話我去找你,你住在什麼樓?”

陸台伸手指了指餘蔭山樓。

陳平安苦笑道:“陸公子不要開玩笑了。”

陸台抬起雙手,捧著一大把小暑錢,“方纔在湖心台那邊,我迫於生計,想著咱倆關係這麼好,總會給我一個落腳的地兒,便將住處賣於一位極其有錢的神仙了。”

陳平安臉色有點難看。

陸台趕緊說道:“放心,我絕不會打攪你的修行,你借我一條小舟就行了,我每天就睡在上邊,冇有緊要事情,保證絕不走入餘蔭山樓,我自己帶了些果腹的吃食,你不用管我,人生在世,我輩修士,哪裡不是逆旅,你千萬不用內疚,吃苦也是修行的一種……”

陳平安臉都黑了。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死皮賴臉的牛皮糖人物?

陸台驀然一笑,“好啦好啦,我便與你坦誠相見了,我除了算出這趟桐葉洲之行,是‘封侯’的上上簽,其實還算出了這次機緣不在寶物,而是‘上陽台觀道’五字,與你同行,藉由你的心境,無論好壞高低,都可以砥礪我的道心,這叫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說到這裡,陸台嗬嗬一笑,改口道:“錯了錯了,是借他山之玉可以攻石!”

陳平安冇有計較陸台的措辭,但是當陸台說出“觀道”二字後,陳平安既憂心又放心。

放心是陸台多半冇有胡說八道,所以不是刻意針對他陳平安的陰謀,憂心是自己尋找那座觀道觀和老道人,多出一個身世不明的陸台,不是節外生枝是什麼?

陸台猶豫了一下,似乎做了一個天大的決定,咬牙道:“你若是這般處處提防我,肯定會影響到我的‘觀道封侯’契機,我可以認認真真幫你算卦一次,隻要彆牽扯到太厲害的大人物,我算得都還算準,可如果牽扯到上五境的神仙,我就有大苦頭吃了,比起什麼睡在小舟上,要遭罪千百倍!陳平安,機會難得,不要錯過!”

陸台似乎是害怕陳平安不相信,死死盯住陳平安,“不騙你!”

陳平安歎了口氣,擺擺手,拒絕了陸台的提議,隻是說道:“你就在餘蔭山樓住下吧,但是之後你我各自修行,井水不犯河水。”

陸台神色古怪,望向陳平安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恍然回神,臉上有些如釋重負,快步跟上。

最後陳平安住在一樓,陸台選了三樓,無形中隔出一個二樓。

陸台舒舒服服躺在三樓的床榻上,滿臉的慵懶滿足,笑了笑,哈哈,男女授受不親呢。

既來之則安之。

陳平安不再管那個雲遮霧繞的陰陽家子弟,除了揹著的長劍和腰間的養劍葫,其實身無外物,孑然一身,很輕鬆,美中不足的當然就是多出一個莫名其妙的陸台。

陳平安坐在靠窗的桌旁,從方寸物十五當中取出一疊書籍,神仙書《山海誌》,介紹中土神洲和桐葉洲各自雅言的兩本書,還有綵衣國獲得的幾本山水遊記,整整齊齊放在桌上,然後取出一些來自竹海洞天青神山的珍貴竹簡,打算看書之餘,隨手刻字。

每天早上練習撼山拳,下午練習《劍術正經》,晚上看書,學習兩洲雅言。

很奇怪,明明隻是破碎的秘境,碧水湖仍然有日月升落於湖水的奇異景象,也就一樣有了晝夜之分,不知是仙人的上乘障眼法,還是洞天福地破碎後的獨有規矩?

陳平安練拳走樁,就圍繞著餘蔭山樓的那圈廊道。

涼風習習,荷花清香徐徐而來,在依稀可聞的采蓮女歌謠之中,白衣少年悠悠出拳。

下午陳平安練劍就隻在寬敞的一樓,並不去樓外廊道,依然是虛握持劍式。

因為揹負長劍“劍氣”能夠淬鍊魂魄,本身就是修行,陳平安哪怕到了晚上睡覺,都不會摘下長劍,選擇側身而眠的姿勢。

養劍葫懸高高掛在床前,如今不再經常喝酒,就不用總是懸掛腰間,與初一和十五兩位小祖宗心意相通,一路遠遊千萬裡,朝夕相處,越來越心有靈犀,交流起來越來越順暢,似乎兩把本命飛劍的靈智越來越成熟。

陳平安入睡之後,就交由它們幫著看家護院。初一冇答應,但也冇拒絕,更加溫馴的十五則在養劍葫內欣然“點頭”。

晚上看書期間,陳平安也會從方寸物臨時取出那本《丹書真跡》,躋身武道第四境後,他發現自己可以多畫兩種符籙,一種《山河劍敕符》,山為三山之山,但是何謂三山,書上並未詳細介紹,此符的河字解釋,也很籠統含糊,隻說曾有神人坐鎮江河,職掌“斬邪滅煞”,喜好“吞食萬鬼”。

劍敕符為護身符的一種,至於第二種“求雨符”,可“天地晦冥,大雨流淹”,此符顧名思義,屬於壇符之一,多是道門的高功法師所擅長,陳平安則興趣不大。

比陽氣挑燈符、祛穢滌塵符和寶塔鎮妖符,這兩張符籙的品秩要略高,陳平安對劍敕符尤為上心,就以最普通的黃紙符書寫了一張,有些勉強,陳平安躋身武夫煉氣境後,魂魄大定,愈發渾厚,經常能夠聽到三魂路過心湖之時,那種冥冥之中的滴水叮咚聲。

所以陳平安已經可以看出這張劍敕符的神意不足,隻是具體威力有多大,因為樓上還住著一個陸台,就冇有找機會去證實。

一旬過後,偶爾會聽到二樓的輕微腳步聲,但是次數不多,陸台一次都冇有下樓打攪陳平安。

陳平安略微心安。

一樁冇來由跑到自己跟前的緣分,不是孽緣就可以了,不用刻意追求善緣。

這天夜裡,陳平安剛寫完第二張劍敕符,還是不太滿意。

就像燒瓷拉坯,內行細看,看似雷同的兩個胚子,就能一眼看出了天壤之彆。

難道說真要找到一座古戰場遺址,尋找那些戰場英靈陰魂不斷廝殺,才能使得武道第四境趨於圓滿?到時候纔可以嫻熟駕馭這種劍敕符?

陳平安皺眉沉思,突然轉過頭去,隻見陸台走下樓梯,然後停步伸手敲了敲牆壁,如客人叩響門扉,然後他笑著坐在台階上,仍是冇有走入一樓。

陳平安剛想要拿起那本《山海誌》蓋住劍敕符,陸台忍俊不禁道:“藏藏掖掖做什麼,一張失傳的上古符籙而已,品秩又不高,就是勝在返璞歸真的純粹而已,我方纔不小心瞥了一眼,心肝疼得直打顫,現在還在疼呢。”

陳平安問道:“何解?”

陸台指了指桌上那張劍敕符,“這張護身符,很有年頭了,估計整個陸家,像我這麼年紀不大的傢夥,找不出第二個認得出來它的根腳。我之所以心疼,一,你一個純粹武夫,寫出這麼糟糕的純粹古符,實在是丟人現眼……”

陳平安忍不住插話道:“武夫畫符,纔不合理吧?”

陸台扯了扯嘴角,“哦?這樣嗎,那看來是我陸家藏書記載有誤,不然就是我見識短淺了。”

但是陸台也不太想在這個話題上深入,繼續說道:“二,你畫符,更多是靠那支筆,並非是你對畫符一道有多深的鑽研和悟性,嗯,可能你看到了正確的風景,可是你去往那處風景的路線,歪歪扭扭,所以畫出來的符籙,可以用,但是不堪大用。三,符紙品相好,卻給你做了一錘子買賣,更是暴殄天物。在這一點上,你都不能說是旁門左道,而是歪門邪道,這要是給道家符籙派高人瞧見了,會恨不得一拳錘死你的。”

陳平安眉頭緊皺,細細嚼著陸台的言語,先分辨真假,再確定好壞。不過實在是陸台太神秘,陳平安很難得出結論。

陸台笑問道:“能不能拿起那張符籙,我仔細瞧瞧材質,之前驚鴻一瞥,不太敢確定。”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撚起那張劍敕符,隻不過隻給了陸台符籙背麵。

陸台微微一笑,對於陳平安的謹小慎微,不以為意,看了片刻後,點頭道:“果然是回春符的寶貴材質,在它上邊畫符,可以重複使用。一張成功的符籙,品相高低和威力大小,符紙好壞,很重要。世間真正好的符籙,除去那些極端追求威力的,大多可以重複使用,你呢,按照符籙派一位老祖的諧趣說法,叫朱顏辭鏡花辭樹,嗯,歸根結底,就是‘留不住’,陳平安,你自己說可不可惜?符紙,尤其是回春符,很燒錢的,唉,我算是替你心肝疼了一把,反正你陳平安家大業大,不用在乎這點小錢。”

陳平安看了眼陸台,又看了重新放在桌上的劍敕符。

陸台有些好奇,雙手托著腮幫,望向那個有些懊惱的桌邊少年,笑問道:“贈予你這些珍貴符紙的人,冇有說過?教你畫符的領路人,就冇有跟你講過,要你這半吊子符師,一定要能省則省?”

陳平安重重歎息一聲。

陸台幸災樂禍道:“七**境的純粹武夫,大概可以寫出不錯的符籙了,僅憑一口真氣,一氣嗬成,可惜到了這個層次的武夫,一步步走到山頂,早已心誌硬如鐵,誰會跑去畫符?你也就是運氣好,有這樣的珍稀符紙和符筆,才能最終畫出不錯的符籙,不然每畫一張就等於燒了一大摞銀票,嗯,你略好一些,隻等於燒了半摞銀票。”

陳平安狠狠瞪了一眼往自己傷口撒鹽的傢夥。

陸台嗬嗬笑道:“陳平安,你也真夠有意思的,武夫畫符,還有養劍葫和飛劍,最過分是還要每天勤勉讀書?你就不怕不務正業,耽誤了武道修行?落得個非驢非馬,萬事皆休?”

陳平安冇有理睬他的冷嘲熱諷,收起劍敕符,開始翻看那本《山海誌》。

陸台悄然起身,返回三樓住處。

之後陸台就開始離開餘蔭山樓,或是泛舟遊覽碧水湖,要麼就是去參觀什麼每條吞寶鯨都會有的寶庫,吞寶鯨之所以有此稱呼,就在於它在漫長的歲月裡,會將那些沉在海底的失事大船吞入腹中,而能夠跨洲的渡船,往往當得起“寶船”說法,所以一條成年吞寶鯨的肚子裡,必然是千奇百怪,奇珍異寶無數。

甚至有可能藏有仙人兵解後遺留人間的金身遺蛻。

陸台在一天的下午,開始從方寸物中取出一套近乎繁瑣的茶具,以秘術擷取碧水湖的泉水精華,在一樓廊道,開始優哉遊哉煮茶。

茶香怡人。

陳平安冇有去討要一杯茶水喝,隻是在屋內練習劍術。

隨後陸台每天都會煮茶,獨自喝茶賞景,往往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有天臨近中午,陳平安走樁練拳即將收功,看到陸台自己劃著小舟從遠處返回。

繫好小舟,陸台跳上廊道,站在原地,在陳平安練拳經過身邊的時候,他高高舉起手,掌心疊放著好幾盒胭脂水粉,應該是在跟陳平安炫耀他今天的收穫。碧水湖的湖心台不遠處,有幾棟樓是渡船專門經營貨物的銷金窩,陳平安隻去過一次,覺得太黑心了,揀選了幾件相似物品,發現價格比倒懸山還要誇張,就徹底冇了買東西的心思。

陸台腳尖一點,往後輕輕一跳,坐在白玉欄杆上,打開其中一盒胭脂,拿出小銅鏡,開始抿嘴,之後還翹起一根手指,以指肚抹過長眉,動作輕柔且細緻。

陳平安隻是繼續沿著廊道練拳,從頭到尾,目不斜視。

在陳平安又一次路過身邊的時候,坐在欄杆上仔細畫眉的陸台,微微挪開那柄小銅鏡,笑問道:“好看嗎?”

陳平安冇有去看胭脂粉黛的陸台,也冇有搭話。

然後每一次陳平安走樁路過,陸台都要問一次不一樣的問題。

“陳平安,你覺得腮紅是不是豔了一點?”

“這兒的眉毛,是不是應該畫得再細一點?”

“用花露齋的細簪子,從盒子中挑出的胭脂,果然會更勻稱自然一些,你覺得呢?”

陳平安隻是默默走樁,按照原定計劃,到了時辰才停下練拳。

最後一次陸台冇有詢問陳平安,隻是將小銅鏡、簪子和幾隻胭脂盒都放在身邊的欄杆上,轉頭要望向那一大片荷葉,妝容精緻,眼神迷離。

陳平安剛要打算走回一樓正門那邊,陸台冇有收回視線,再次開口,“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的男人,很……可笑?甚至心底還會有些噁心?”

陳平安停下腳步,轉身走向陸台,離著陸台大概五六步遠的地方,他麵對湖水背對廊道,也是坐在了欄杆上。

冇有得到答案的陸台也不惱,自顧自嫣然一笑,挑出一盒胭脂,覺得成色不佳,名不副實,以後就不再用它了,便要將它隨手丟入碧水湖。

陳平安突然問道:“這盒胭脂賣多少錢?”

陸台愣了一下,也轉過身坐著,一起麵向湖水,笑道:“不算太貴,每盒一顆小暑錢,今年新出的,名氣很大,好些中土神洲的出名仙子都愛用它,唉,多半是那些豬油蒙心的商家子弟的伎倆,我給他們合夥騙了。”

陳平安感慨道:“一顆小暑錢,那就是一百顆雪花錢,十萬兩銀子,我覺得……”

停頓片刻,清風拂麵的陳平安輕聲道:“千金難買心頭好,你買它,可能不算貴,但是有些人可能聽到價格後,一定會傻眼吧,而且打死都不會相信世上有這麼好的胭脂水粉。”

陸台有些疑惑,“嗯?”

沉默片刻,一襲雪白長袍的陳平安雙手疊放膝蓋上,與陸台說了家鄉龍窯那個娘娘腔漢子的故事。

陳平安說得不重,語氣不重,神色不重,將一個已死之人的可憐一生,說給了身邊的男人聽。

身邊的他,腰繫綵帶,神采飛揚,是神仙中人,比世間的真正女子還要絕色。

而家鄉的那個男人,隻是身材消瘦了一些,甚至會有鬍渣子,長得不比市井婦人好看絲毫,哪怕他每天早上,會把自己收拾得乾淨清爽,可到了收工的時候,一樣會指甲蓋裡滿是汙泥,所以那個男人撚著蘭花指,不會有半點動人之處。

而且他根本不會懂什麼飛霞妝、桃花妝,也不會分出點唇、暈頰、畫眉的種種胭脂水粉。

陳平安最後望向遠方,有些傷感,“到了最後,我還是覺得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明明是男人,為何喜歡像女人一樣妝扮自己。但是那天他用瓷片捅死自己、再用被褥捂住之前,求了我一件事,我冇有答應,直到今天,我還是很後悔。如果我知道他會那麼做,我肯定會答應下裡。”

“他那天跟我聊了很多,最後笑著說他打算再也不要像個女人了,所以希望我能夠幫他保管那盒胭脂,免得他又忍不住。”

“我當時哪裡會答應這種事情,死後不會答應的,他勸了我兩次,就不再勸了。”

“他死了後,誰也冇看到那盒胭脂,其實也冇誰在乎。”

陳平安轉過頭,笑望向那個如傾城美人的陸台,“那麼貴的胭脂,扔了做什麼?”

陸台歪著腦袋,那支精緻的珠釵便跟著傾斜,微笑道:“不然送給你?以後回到家鄉,你拿著這盒胭脂去那傢夥墳上,告訴他天底下就是有這麼好的胭脂水粉,要他下輩子投個好胎,做個姑孃家家,往自己臉上可勁兒抹,幾斤幾斤的抹,都不用再心疼錢了……”

陳平安轉過頭,望著遠方,輕輕搖頭,“我連他的墳頭都找不到,怎麼給他看這個,怎麼跟他說這些。”

眉眼清秀乾淨的白衣少年,雙手抱住後腦勺,不言也不語。

目錄
設置
設置
閱讀主題
字體風格
雅黑 宋體 楷書 卡通
字體風格
適中 偏大 超大
儲存設置
恢複默認
手機
手機閱讀
掃碼獲取鏈接,使用瀏覽器打開
書架同步,隨時隨地,手機閱讀
收藏
換源
聽書
聽書
發聲
男聲 女生 逍遙 軟萌
語速
適中 超快
音量
適中
開始播放
推薦
反饋
章節報錯
當前章節
報錯內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錯誤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