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分類 書庫 完本 排行 原創專區
書城小說 > 仙俠 > 劍來吧 > 第一千二十七章 休要亂我道心

劍來吧 第一千二十七章 休要亂我道心

作者:烽火戲諸侯 分類:仙俠 更新時間:2023-03-04 05:39:20 來源:言情API

玉宣國京城,永嘉縣一條陋巷院內。

那個自稱夜中捉妖路過此地的中年道士,嗅了嗅,笑道:“先前在院外巷子,貧道就聞到了一股草藥香味,這才停步,如果貧道冇猜錯,其中就有烏頭與生薑,怎的,你還是個土郎中?”

寧吉赧顏道:“哪敢說自己是郎中,隻是在逃難路上,從一處荒廢的藥鋪,無意間找到了幾本藥書,邊走邊學,都不敢說學到了皮毛。”

道士說道:“若是不介意的話,拿來看看。”

少年連忙起身,咧嘴笑道:“這有什麼好介意的,吳道長稍等,我這就去拿。”

爺爺上了歲數,睡覺淺,少年躡手躡腳去屋內,輕輕取出一個自製的樟木盒子,回到院子,交給那位談吐風雅的吳道長。

陳平安接過木盒,冇有急於打開,笑道:“貧道先猜上一猜,盒子裡裝著的藥書,書籍編撰者,多是最近三百年間興起的火神派一脈。”

少年錯愕不已,滿臉震驚道:“吳道長真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陳平安搖頭笑道:“這一脈的醫家、郎中尤其擅用薑附,根據你曬的草藥,不難猜,冇你想的那麼神神道道,跟仙術無關。”

寧吉恍然,雖然這位吳道長“自揭其短”,寧吉反而愈發敬重這位從不故弄玄虛的道門仙長了。

如果不是陸沉道破天機,陳平安完全無法想象,眼前這個消瘦少年,就是那個能夠讓文廟興師動眾到處尋覓的漏網之魚。

陳平安打趣問道:“你竟然還知道火神派?”

寧吉點點頭,羞赧道:“經常賣藥材給鋪子,時日久了,就從郎中們那邊聽到了些說法。”

陳平安笑著打開盒子,拿起那幾本書,想來少年背井離鄉這些年,憑此藥書,既能治病自救,也能采藥賺錢。

不過這些書是坊間書商刊印的線裝本,版刻粗劣,文字經常會有錯訛,藥書不同於一般雜書,一字之差,可能就會謬以千裡。

“諺雲書三寫,魚成魯帝成虎。”

陳平安快速翻了幾頁,笑道:“意思就是說一部書籍,不管底本有多好,傳抄、版刻多了,就容易出現紕漏,錯、脫、倒字,在所難免。以後有機會的話,儘量去尋找些好的底本,對照著看,學那秘書省正字、校書郎仔細校勘文字,糾正紕漏,免得後世以訛傳訛。”

寧吉使勁點頭,默默記在心中,隻是少年一想到自己的那點儲蓄,就開始犯愁,不知道猴年馬月纔有錢購買那些所謂的善本。

陳平安隨口說道:“那烏頭是你春采而得,其實同樣一味藥草,采藥的時月和地點不同,就各有各的名稱和藥性了,此理不可不察。像這烏頭,在古蜀地界的黃庭國,以及那大驪龍州,前不久更名為處州了,藥性就比彆處更好,又以每年九月采摘、曝曬尤佳,不過在處州那邊,彆稱泥附子,既然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那麼最為講究土性的藥材,自然也是差不多的。”

寧吉眼神熠熠道:“吳道長,我以前隻聽說過大驪龍州,以後一定去那幾個地方走走看看。”

“少年血氣旺盛,誌存高遠,是要讀萬卷書,行萬裡路。”

陳平安點點頭,將那幾本書放回樟木盒子,還給少年,笑道:“人生路途漫漫,得個休歇處,還能喝一瓢水解渴,就是善緣法。貧道就與你多說幾句題外話了,自古各脈醫家,素來分歧不小,相互間吵架起來,罵人很凶的,不過讀書人罵人,不在嗓門大小,往往是越文雅越刻薄。”

陳平安以手掌壓樟木盒,“其實分歧不在書,還是在人。既在服藥之人所處地界的氣候各異,也在用藥之人的個人師承和見解。寧吉,你也算是讀過幾本藥書的人了,那貧道就要問你個問題了,各脈郎中如此吵架,到底誰對誰錯?”

少年用心思索片刻,欲言又止。

陳平安笑道:“有話直說便是,又不是科場考試,貧道既不是科場考官,你也不是趕考舉子,貧道不是教書先生,你也非蒙童,並無考校之意,我們就隻是隨便閒聊幾句而已,不用緊張。”

文字和言語,既是溝通人與人之間的橋梁,同時何嘗不是一種障礙和界線。

寧吉撓撓頭,猶豫片刻,“吳道長,有冇有一種可能,冇有對錯的分彆,隻有更好與更對?”

陳平安笑道:“答案到底是什麼,你以後自己慢慢找。總之做學問,可以與誰爭個麵紅耳赤,做人,還是要沖淡平和幾分的。”

少年若有所思。

道士笑著調侃道:“呦,竟然聽得懂這種大道理?”

少年咧嘴一笑,“聽不大懂,反正先記住了,以後慢慢想。”

道士撫須點頭,讚歎道:“孺子可教。”

隨著與這位吳道長的東一榔頭西一錘的對話,不知不覺,少年變得心境祥和起來。

就像少年心境當中,多出了個地方,名為大驪龍州,彷彿心路上,遠處還有些書鋪,裡邊擱放著幾本藥書,就是價格不便宜……都在等待少年的遠遊和見麵,而在這條少年尚未啟程的道路上,好像路邊有幾個郎中在吵得麵紅耳赤,唾沫四濺,十分有趣……路上還有個溫醇嗓音,似乎在反覆說著一句話,做人要沖淡平和幾分……

隻是這些潛移默化的景象和心相,名為寧吉的貧苦少年此時此刻,並不自知。

道士說道:“見麵就是緣,貧道自年少時外出遊曆,行走四方,擺攤算命之外,偶爾也會當個遊方郎中,今兒教你幾個藥方,分彆名為左、右歸丸,補中益氣湯,銀翹散,四逆湯,還有紫雪丹。貪多嚼不爛,暫時就教你這幾個。以後若是有緣再會……那就以後再說。”

少年聞言頓時滿臉漲紅,激動不已,用略帶鄉音的官話顫聲道:“吳道長,我隻曉得這四逆湯,書上說,有那溫中散寒、回陽救逆之功。”

道士笑了笑,自顧自說道:“這些方子,或多或少都需要與錢打交道,既然你知曉四逆湯的妙用,那貧道就再傳你一個幾乎不用花錢的烤背法,你以後在那山中瘴氣較重的地方,上山采藥之前,先在家裡起一火爐,等到你下山而歸,背對火爐,烘烤後背,其理與艾灸相通,至鼻尖冒汗即可,可通督脈,也有回陽之用。”

道士微笑道:“貧道是方外之人,一貫看淡錢財了,黃白物皆是身外物,自然不貪你那點積蓄,你若覺得有所虧欠,心裡邊過意不去,無妨,今日彆過,你隻需以後多發善心,多行善舉,於自己心中有個功過格,一一還與人間便是,就當是還上這筆人情債了。”

少年懵懵懂懂,思量片刻,還是使勁點頭。

陳平安問道:“你這邊可有紙筆硯墨?”

寧吉點頭道:“都有的!”

在少年忙不迭跑去屋內拿紙筆時,道士抬起頭,望向院外小巷,牆邊有女子一閃而逝,道士笑了笑,假裝不知。

薛如意扯了扯嘴角,小聲道:“坑蒙拐騙,裝神弄鬼,無甚意思。”

她先前察覺到道士大半夜的,鬼鬼祟祟離開宅子,她反正百無聊賴,就跟在道士身後,一路追蹤,來到了永嘉縣,想看看他到底是當那采花賊還是當梁上君子,不曾想七彎八拐,道士竟是來見那少年的。

就在此時,薛如意耳邊響起一個大義凜然的嗓音,“這位姑娘,你誤會我們吳道長了。”

薛如意心中驚駭,她仍是不動聲色,聞聲轉頭,瞧見了一個身穿棉佈道袍的寒酸道士,年紀輕輕,倒是人模狗樣。

她問道:“你是?”

那道士潤了潤嗓子,道:“小道姓陸,姑娘可以喊一聲陸道長,不是自誇,隻說擺攤算命這個行當,院內那位吳道長都算是小道的晚輩,故而隻強不弱,此外蓍草,扶鸞,梅花易數等等,無所不精。尤其是‘起卦’一道,更是拿手好戲,無論是擲銅錢,看文字,聽鳥聲,辨風聲,約莫是貧道至敬至誠的緣故,惟神惟靈,無不感應。”

薛如意猜不出對方的身份,便耐著性子,聽這位陸道長在那邊臭不要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個自稱姓陸的道士,說話文縐縐,伶牙俐齒,欠兒欠兒

的。

是了,與那吳鏑,分明是一路貨色,難怪如此熟悉。

薛如意心細,已經仔細打量過對方的裝束。

年輕道士彆木簪,挽太極髻,穿一身棉佈道袍,腰間懸掛了一枚黑色袋子,還斜挎了隻棉布包裹。

發現她瞥了眼自己的黑袋子,年輕道士笑道:“曾是一個獄吏出身的老友所贈,睹物思人,珍而寶之。自古醫道不分家,訪仙尋道,青囊賣卜。”

薛如意故作訝異,問道:“道長還會看風水?看得陽宅吉凶,也看得陰宅的好壞?”

陸沉搖頭道:“小道不是特彆擅長這一行。”

“特彆”二字,咬字極重。

薛如意笑道:“不擅長就算了,本來還打算請陸道長去我家掌掌眼哩。”

陸沉扯了扯包裹的繩子,笑道:“不瞞姑娘,裡邊裝著幾斤曬乾的黃精,質地極好,關鍵是價廉物美,本來是有用處的,若是姑娘識貨,可以買去,小道大不了多跑一趟山路就是了。先前在那一座名為全椒的古山之中,有一位有道之士,與小道說,采服黃精,隻要得其正法,可致天飛。”

陸沉看著那位在此地徘徊不去的女鬼。

世間無論男女,人與鬼,仙與怪,活得久,故事多。

情關附近,佳人相見一千年,想見佳人一千年呐。

薛如意聞言嗤笑不已,吃幾斤黃精,就能得道飛昇?

學誰不好,非要學那吳鏑,喜歡套近乎再殺熟?

隻是薛如意心中難免猜測,難道這個姓陸的年輕騙子,就是吳鏑在這玉宣國京城所找之人?

看雙方年紀,莫非是吳鏑流散在外的私生子?

隻是兩人的容貌,也不像啊。

陸沉小有尷尬,這位薛姑娘,到底咋想的。

那陳平安的相貌隻能算周正,貧道可是完全當得起英俊二字啊。

薛如意笑問道:“吳道長喜歡在宅院裡邊種花,陸道長就喜歡上山采摘藥草?”

“偶爾為之偶爾為之,畢竟治病救人,涉及生死,用得好,妙手回春,鬼門關旁開鋪子,用得差了,就是三指殺人,怨深白刃,豈敢不慎之又慎。”

陸沉微笑道:“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我們這個行當的祖師爺之一,曾經立下規矩,必須學貫今古,識通天人,纔不近仙、心不近佛者,切不可行醫為生。”

她譏笑道:“按照你的說法,天下杏林,能有幾個合格的郎中?”

年輕道士麵有慚愧,“小道笨口拙舌,實在是說不過姑娘。”

既然吳鏑來此隻是為了跟個少年套近乎,薛如意也懶得繼續在巷內跟這個姓陸的掰扯,轉身就走。

陸沉在她轉身後,喊道:“薛姑娘請留步。”

薛如意轉過頭,發現年輕道士手中不知如何,竟然多出了兩枝似乎沾帶雨露的新鮮艾草。

她微微皺眉,對方手中此物從何而來?

陸沉伸出手,遞過艾草,笑道:“五月五日午,贈卿一雙艾,薛姑娘可以在今年年端午節,懸掛門口,可保平安。”

薛如意眯眼笑道:“且不說掛艾草的鄉俗講究,隻問陸道長一事,掛在門口,可以辟邪驅鬼嗎?”

隻見那道士使勁點頭道:“必須可以!”

薛如意冷哼一聲,坑錢的道行還不如吳鏑呢。吳鏑好歹認得自己是女鬼,這個姓陸的,差遠了。

女鬼翩然離去,陸沉便晃了晃手腕,手中兩支艾草消逝不見,出現在了那座鬼宅門口,艾草懸在空中,以一種肉眼不可見的速度緩緩靠近大門,若是陸地神仙看到了,便大致可以推算出艾草會在端午日,日出之後,準時貼上大門。

陸沉雙手扒拉著不高的牆頭,輕喝一聲,氣沉丹田,翻牆入內,在院內攤開雙手,飄然站定。

道士抖了抖袖子,滿臉洋洋得意,貧道好身法。

薛如意身形隱匿在一處屋脊,瞧見這一幕後,呸了一聲。

院內,陳平安已經給少年寫完那幾張藥方,最後隨便找了個蹩腳理由,多寫了一副藥方和如何煎熬草藥,總計三張紙。

對那斜挎包裹、腰懸青囊的陸沉,陳平安看也不看。

至於陸沉何時到來,以及與薛如意在巷內的對話內容,陳平安並不知道。

陸沉一路小跑按住那三張紙,著急道:“吳道友,收起來收起來,成何體統,我輩道士,頂天立地大丈夫,豈能慷他人之慨。”

陳平安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幫你陸沉這個忙,就算還清當年的那筆欠債了。

少年一頭霧水,不知道眼前這個翻牆而入的年輕道士,是何方神聖。

隻是看情形,與吳道長是舊識?那就不是壞人了。

陸沉微笑道:“少年郎,勞煩你再去取一瓢水來,記得盛放白碗內。”

寧吉點點頭,去灶房那邊以葫蘆瓢勺水。

陳平安將三張紙之外的所有藥方,整理完畢,疊放成一摞,輕輕放在臨時作桌的板凳上。

陸沉坐在台階上,從少年手中接過那隻白碗,微笑道:“用藥行醫也好,上山修道也罷,功夫無非是全在兩儀上打算,手段萬千,總歸不越陰陽兩法。”

寧吉有點彆扭,看了眼一旁的吳道長,吳道長笑著點頭致意,示意少年不用拘束。

陸沉晃了晃手中白碗,笑道:“貧道陸沉,道號‘南華’,忝為白玉京掌教之一。今夜來此,是想要收你為嫡傳弟子,寧吉,你願意拜陸沉為師嗎?”

寧吉發愣,有點懵,什麼跟什麼,從年輕道士嘴裡蹦出的一些個詞彙,都是些少年聽都冇聽過的說法。

隻聽明白一件事,對方要收自己為徒。

寧吉滿臉漲紅,再次望向那個吳道長。

隻是這一次,吳道長卻既冇有點頭,也冇有搖頭,總之就是冇有任何暗示了。

陸沉笑了笑,先放下手中白碗,抬起雙手,虛握拳頭,“寧吉,猜左猜右,你隨便猜。”

寧吉下意識眼角餘光又一次望向吳道長,後者輕輕點頭。

少年左看右看,輕聲道:“猜右。”

陸沉側過身,背對陳平安,同時攤開兩隻手,各有一方印章,底款朝向陸沉自己,少年隻見兩行邊款,隻有一字之差。

遊方之內,遊方之外。

陸沉重新攥緊雙手,抬起袖子再鬆手,兩方印章便滑入袖內,笑道:“寧吉啊,你看我們吳道長,自適其適。雖然終日揮形,看似勞勞碌碌,實則神氣無變,這就是神仙誌怪書上所謂的得道高人,身形在遊方之內,道心在遊方之外。”

陳平安一笑置之。

三千年前,遠遊青冥天下之前的陸沉,早早在書上有言,何謂大宗師,遊方之外者。

既是一句極為醇正高妙的道家語,可能,隻是可能,也包含一層意義,純粹武夫成神,是為大宗師。

陳平安突然發現一條光陰長河似乎陷入凝滯中。

那少年寧吉已經靜止不動。

自然是陸掌教的手段了。

陸沉伸出手,再次搬來兩壺酒水,分彆是書簡湖池水城的烏啼酒,雲霞山耕雲峰的春困酒。

與此同時,院內出現了三幅立軸畫卷,都是陳平安的形象,隻是略有不同,分彆是立樁劍爐,雙指撚符,背劍。

昔年泥瓶巷少年,在離鄉遠遊的未來歲月裡,立身之本,先後順序,武學,符籙,劍術。

是先學拳保命,繼而修行符籙傍身,再練劍登高。

“這個寧吉,天生適宜修行符籙,事實上,他修行什麼都可以,幾乎不存在門檻,因為隻要他想學,機緣就會走到他跟前,就像你今夜來此,我也隻好跟著來了。”

以此作為開場白之後,陸沉停頓片刻,指了指陳平安撚符的那幅立軸畫卷,笑道:“是張挑燈符,如夜遊秉燭遠行,確實很適合我們……人。”

隨後走馬觀花一般,眼中所見,都是陳平安在不同年月、場景使用不同符籙的畫麵。

當年在那條地下河走龍道的渡船上,陳平安練拳時,就會分彆

書寫一張用以凝神靜氣的靜心安寧符,和同樣位於《丹書真跡》前幾頁的祛穢滌塵符。每逢夜幕沉沉,草鞋少年徒步翻山越嶺,也會祭出一張陽氣挑燈符,用以確定周邊山水是否有厲鬼邪祟,用來趨吉避凶。遊曆路上,山水迢迢,與人對敵問拳廝殺,或是可縮地脈的方寸符,輔助神人擂鼓式,或是遇到鬼物,便祭出寶塔鎮妖符。

隨後畫卷中多出一個恐高的練氣士,姿容俊美,難辨雌雄。

陸沉懶洋洋道:“陸台,你的好朋友,跟你分彆後,在那一分為四的藕花福地之一,芙蓉山,養了條狗,取名陸沉。”

陳平安看著那些不停更換畫麵和“自己”的景象,倒是冇有多想什麼,隻是覺得原來自己走了這麼多的地方。

第一次遊曆劍氣長城,離開倒懸山後,陳平安乘坐跨洲渡船吞寶鯨,返回寶瓶洲老龍城期間,除了被陸台“糾纏”,就在那餘蔭山房,陳平安發現自己躋身武夫煉氣境後,就可以畫出“山河劍敕符”和“求雨符”,雖然還是丹書真跡中的下品符籙,但是按照書上記載,很是神異,用處頗多,但是有意無意,早就能畫成這兩張符籙的陳平安,始終極少使用,直到在那座青同坐鎮的鎮妖樓內,在一張梧桐葉幻象天地中,旱災嚴重,陳平安為了祈雨,才首次祭出這種道教壇符之一、可以讓“天地晦冥,大雨流淹”的求雨符。

陸沉笑道:“其實這兩張你幾乎冇怎麼祭出的符籙,恰恰與你交集最多,山上道緣相對最為厚重。”

陳平安當學徒的那座家鄉龍窯,曾有雨師燒火。

也正是某人那一盒埋藏在泥瓶巷內的胭脂,才使得陳平安好似天生大道親水。

“在渡船上,你是第一次清晰感知到何謂真正的‘魂魄大定’,因為你終於可以在三魂路過心湖的時候,清清楚楚,聽到那種滴水的聲響。那會兒你是忙著開心,還不知道,不是所有練氣士,哪怕是當了地仙,就可以察覺到三魂過路的。能夠如此,當然是要感謝那個娘娘腔的遺物了。”

陳平安探臂拿過那壺懸空的烏啼酒,開始默默喝酒。

陸沉便取過那壺春困酒,繼續自顧自說道:“山河劍敕符,你當年閱曆淺,所以一直想不通何謂三山,而且始終將信將疑,為何練氣士手持此符,就可以讓神鬼禮敬,主動讓道。”

上次在天外,返回浩然途中,李-希聖現身,幫忙解惑,讓陳平安終於確定了自己與那位三山九侯先生,既有些淵源,又無一般意義上的道緣。原來這位遠古天下十豪的四位候補之一,早年在驪珠洞天的落腳地,就是那條泥瓶巷內,隻是與小鎮幾支陳氏都冇有任何交集罷了。

“哪怕是現在,你仍舊不清楚,準確說來,是不確定此符中的‘河’作何解,師兄在書上隻是籠統說了,遠古曾有神人做主江河,司職斬邪滅煞,喜好吞食萬鬼。你當然猜到了,是與大伏書院的君子鐘魁有關,但是不敢相信罷了,或者說,不是特彆願意相信此事。”

“嗬,大伏書院,大伏,三伏天,自然是經常需要求雨的。鐘魁偏偏是出身這麼一座儒家書院,你說巧不巧?”

“你與鐘魁初次相逢,是在大泉邊境的狐兒鎮,但是鐘魁第一次顯露儒家之外的神通,好像是在那條埋河吧?”

“你當年對求雨符冇什麼想法,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冇有煉製出五行本命物,後來便用一個白菜價格,從青虎宮道士陸雍那邊,入手了一件對他來說是雞肋、對你而言卻是無價之寶的五彩-金匱灶,嗬嗬,五-彩,這豈不是更加無巧不成書了,對吧?”

說到這裡,陸沉好像有點口乾舌燥了,趕緊仰頭喝酒,咕咚咕咚,狠狠灌了一大口酒水。

陳平安終於開口笑問道:“陸掌教的意思,到底是想要說這些事在等人,還是人在做事?”

陸沉說道:“好問,好問啊,換成曹溶,打死都問不出這種問題。先前他在潑墨峰那邊,一口一個弟子魯鈍,我便隻好一個眼神又一個眼神安慰他哪裡哪裡,事實上就是就是了。”

陳平安正視前方,朝陸沉那邊稍稍移動酒壺,陸沉便以手中酒壺輕輕磕碰一下,各自飲酒。

陸沉喝過酒,拿手背擦拭嘴角,思量片刻,說道:“真要計較起來,好像換成誰,都是如此,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你,我,曹溶,長寧縣那座鬼宅內的薛如意,她隔壁的讀書少年,還有這邊的永嘉縣,這裡的寧吉。”

說到這裡,陸沉收起神通,院內三幅立軸畫卷消散,光陰長河繼續流動。

陸沉雙指捏起那隻水碗,卻不是自己喝水,而是出人意料地遞向陳平安,笑問道:“不如你來收徒?”

陳平安也冇有料到陸沉會來這麼一手,無言以對。

少年聞言,眼睛一亮。

一雙眼眸,在夜幕中炯炯有神,如點燃燭火,是一個心中充滿失望的少年的憧憬和希望。

陸沉賊兮兮而笑。

陳平安瞥了眼陸沉,微笑道:“陸掌教這麼開心?”

陸沉立即收斂笑意,重新將白碗放回兩人之間的台階上,“我那弟子先前說了句肺腑之言,說陳山主與陳山主的先生,學生與先生,你們倆都擅長好為人師。他曹溶表示打心底佩服,貧道收了個直言快語的好徒弟啊。”

自己那些弟子學生當中,從最早上杆子當學生的崔東山,到被陳平安視為自身拳法一道的關門弟子趙樹下。

陳平安當然對誰都很滿意,與此同時,並不掩飾對他們各有各的偏心。

話說回來,在某種意義上,陳平安好像暫時還冇有收到一個“最像自己”的弟子。

畢竟門檻不低,既要是劍修,還能學拳,同時還得是一位符籙派鍊師。

不然一身所學極為駁雜、且門門手藝都可算登堂入室的陳平安,在傳道一事上,就可以傾囊相授,尤其是在“親傳”二字上,可以真正做到得償所願,淋漓儘致。

學生弟子們,一個個都太好,以至於陳平安這個先生、師父,好像比當落魄山的山長,更像個甩手掌櫃了。

故而在親自教徒弟這件事上,陳平安是有不小遺憾的,崔東山是不用教的,而曹晴朗的蒙師,其實是種秋和陸台,此外比如教裴錢拳法?傳授再見麵時已經是金丹劍修的郭竹酒劍術?即便是如今跟在身邊的趙樹下,他學拳起步,更多還是自學。好不容易碰到個小姑娘,陳平安想要偶爾顯擺一二,結果在柴蕪那邊,又是怎麼個光景?

陳平安收起心緒,轉過頭,望向陸沉,以心聲詢問陸沉。

“我們年少時,有無熬過某個冬天,是否早已凍斃於夜中?”

我們?

啥意思?

陸沉呆若木雞,沉默許久,長撥出一口氣,沉聲道:“陳平安,彆學那個鄭居中,真的,聽我一句勸!”

鄭居中是鄭居中,獨一份的,他會想著證明自己不是道祖,這種熱鬨,你陳平安摻和個什麼勁兒。

見陳平安不言語,陸沉舉起一隻手,雙指併攏,痛心疾首道:“朋友之間,如此見外嗎?難道還要貧道發個毒誓?!”

陳平安似笑非笑。

出現一雙金色眼眸,隻是異象稍縱即逝。

陳平安鬆了口氣,點點頭,可以排除這個最不可能就是最有可能的可能性了。

在這之前,陳平安怕就怕自己就是陸沉五夢七心相之一的關鍵一夢,夢蝶。

“多年朋友了,彆亂我道心。”

陸沉擦了擦並無汗水的額頭,小心翼翼道:“其實。”

陳平安扯了扯嘴角,接話道:“其實有過類似想法?”

陸沉眨了眨眼睛。

陳平安問道:“既然想到了,為何不做?”

陸沉笑容燦爛道:“你就不好奇,為何我那師尊,與你在小鎮一路同行,最後會在泥瓶巷口停步?”

陳平安微微皺眉,反問道:“我家泥瓶巷祖宅,隔壁曾經住著誰?”

陸沉哈哈大笑,隻是用手輕輕敲打心口,嘴上說著,咚咚咚。

目錄
設置
設置
閱讀主題
字體風格
雅黑 宋體 楷書 卡通
字體風格
適中 偏大 超大
儲存設置
恢複默認
手機
手機閱讀
掃碼獲取鏈接,使用瀏覽器打開
書架同步,隨時隨地,手機閱讀
收藏
換源
聽書
聽書
發聲
男聲 女生 逍遙 軟萌
語速
適中 超快
音量
適中
開始播放
推薦
反饋
章節報錯
當前章節
報錯內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錯誤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