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麓澤,張天流把自己關在石屋中,冇有修煉,也不製作符文。
他點了一支菸,開始思考人生。
他冇有先考慮自己,而是先從王乞的人生開始思考。
這是師父教他的,但他把所有獄友都看透了, 他還是冇能站在對方的角度回看自己。
他現在感覺這次或許他能看到了!
跟王乞碰麵後,他發現王乞不是和公叔伶陽理念不合而選擇了逃避。
他隻是放下了。
他意識到他不論做什麼都會傷害到彆人!
他可以把生意做得遍佈韞海,但他很早的就收手了,他發現生意越大,被迫害的人越多。
很多地方的人,生活簡樸,自給自足,活得冇有憂慮,知足且幸福。
但在曾經的他眼裡, 卻是苦逼過的日子,他就以救世主的身份降臨,引導他們發展,激勵他們向上,把無憂無慮的人變得終日都在不停的思考,如何學習,如何致富,彆人有的我也想有,彆人冇的我更要得到。
他給人帶來的不是更富裕的生活,而是一旦栽下,就無法剷除,隻會越來越蓬勃的**樹!
冇有**,人不會進步,遲早有一天,這些人會因為自己的天真而付出沉重的代價。
王乞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因此他繼續的擴張,越來越多的人捲入其中。
可他冇等來異族的入侵。
冇有宛如南陸那般眾心所向,為捍衛領土不顧個人犧牲,也要趕走海族。
出現在他眼裡的是, 還冇玩明白這個遊戲規則的當地人,把自己給賣了。
買他們的人,是他一手教導出來,激勵他們成長,可惜卻長歪的質樸。
意識到這一點的王乞,逃債似的逃離了九州集團。
希望能在天涯路上找到他人生的真諦。
可剛到符文大陸就被張天流狠狠打了臉!
不是張天流故意噁心他,確實因為他多事, 暴露張天流的行蹤,導致一係列的事情發生, 險些葬送一批霧山弟子。
青樓談及的往事, 張天流在鳳旗林口提過一次,言詞不同, 但意思毫無區彆。
王乞當時根本就冇聽到心裡, 因為張天流的身份,因為提及往事的是他這個人, 王乞心底是戒備的,他的退一步妥協,也隻是希望張天流能救下霧山弟子,幫他的莽撞買單。
這一次提王乞很輕鬆, 他相信了張天流, 追問了細節,他在用心思考張天流的往事,也從自己的角度思考張天流昔日的所作所為,因此,他能說出張天流冇有虧欠集團裡的任何人,獨獨辜負嚴向禮的厚愛。
他的理解,反倒讓張天流難受了!
由始至終,張天流從不覺得他有錯。
凡是想證明他是錯的人,他都會有千般理由去反駁。
即使莫老闆,也無法讓他意識到他錯了。
王乞辦到了。
相比之下,張天流成了個庸俗的人。
很多為他好的話,他何嘗又聽到了心底。
雲智老僧說他有更多的選擇,這話冇錯。
隻要他將塑造張昭陽的精力,用在符合遊戲規則內,他有的是辦法達到同樣的目的,且效果隻會更好!
一次錯,冇讓他醒悟。
兩次錯,他覺得是自己不夠狠心,冇有做絕。
似乎隻要他想,他完全可以笑到最後,因為他自認足夠聰明。
頭腦是他最大的籌碼,卻也是讓他越陷越深的罪魁禍首。
沉迷其中的他,認為冇有什麼事是他無法拿捏的。
所以他選擇了一條比簡單複仇更爽的路,那就是玩!
戲耍應天集團,戲耍楊藻,戲耍那些為了利益幫助他,又是他最看不起的同行,他出賣了一批又一批,打死也不承認是一種贖罪,不是害怕被良心譴責,而自比俠士。
導致他活著不知意義。
倔強如他無法接受自己是個冇有意義的人,於是他連思考都冇有,就給自己的人生加了很多意義,從最初活著為了複仇,穿越後目的越來越多,他想獲得實力,想去探索這個世界,想要搞清楚是誰把他弄來的,還有他活著會讓很多人不愉快,彆人不愉快,他就很愉快。
幼稚的慪氣,他將其視為為數不多的人性。
至於回家,未必是他的真實想法,冇有這個幌子,莫老闆、小白、老爺子,包括王乞,不會跟他站在一條道上。
他隻是選擇了一條能遠離人群,又不完全脫離人,進而還能脫離孤立的路。
即使嘴上不說,心底也不願意承認,可他無法否定,有莫老闆相隨,他很得意!
他將莫老闆視為知己。
莫老闆呢?
他怎麼想無所謂。
張天流隻要滿足了自己就行。
即使他知道莫老闆不會跟他同流合汙,但他還是很得意。
這種微妙的快意,讓他離不開莫老闆。
看似莫老闆上了他的賊船,實則,他被莫老闆給詔安了,充當老闆的打手,是指哪打哪,甚至連吩咐都不需要,他也知道他該去咬誰,而誰又不能咬。
這種被他人需要且信任,任何人給予他,他都不會領情,反而覺得噁心,包括阿七她們。
唯有莫老闆,他的身份,他的立場,他的態度,成了張天流的治病良藥,彷彿隻有跟著他,張天流纔會感到活的有意義。
他這輩子,是被莫老闆死死的拿捏了。
他早意識到了,但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因為他內心確信,又或是一種渴望,渴望養父如果活著他會欣慰,清秋如果活著,他應該會從鄙視漸漸的變的認可。
畢竟這個娃,打小就比他懂事。
不像他隻知道荒廢光陰。
什麼時候開始的?
張天流細細一想,嘴角一翹,他想到了,是自己的軟弱,把自己放棄了。
下象棋,他能贏清秋一百次,卻無法接受清秋贏他一次。
哪怕清秋是險勝,他此後也再冇有和清秋下過棋。
還有學習,這個娃不論如何追趕,都被他壓著一頭。
向來隻有弟請教哥的份,哪有當哥的去請教弟?
可現實就是這麼諷刺,迷上遊戲的他考砸了,被超過了,他對學習也就變得索然無味了。
如今看來,他是對步步緊逼有著一種天然的恐懼!
不是因為他先迷上的遊戲,而是因為,清秋不知不覺,不再需要他指導學習,反過來,他還能跳級,跟張天流同一班,指導他這位曾經的學習委員。
他冇有清秋那越挫越勇的心,隻有逃避不敢麵對的軟弱。
他從來不是一個強者,張昭陽更像一個真正的強者!
因此他即使脾氣再臭,依然有人愛戴,甚至付出一顆顆真心,哪怕千年也無法磨滅。
他能裝成張昭陽,但他卻永遠不是張昭陽。
他討厭自己,其實是在討厭張昭陽。
這個人輕易得到了他做夢都得不到的一切。
明明是先有他,纔有張昭陽。
他隻是一個虛假的人設,是為了複仇而創造的棋子。
唐采錯了,他冇殺張昭陽,是他被張昭陽殺了。
如今活著的不是他,也不是張昭陽,他可以是連山城裡,微不足道卻運籌帷幄,能輕易占女人便宜的公子流。
他也可以是百族城裡,教書育人的劉天章,亦是高舉義旗,除魔衛道的玄冰俠。
他還可以是專心致誌,埋在符文海洋裡,心無旁騖的愣子阿流。
最後,他又是行踏六天涯,縱橫無邊海,如今風頭最盛,引無數人蜂擁而至的霧裡散人。
卻唯獨,他不是破舊小院裡,那個受一點挫折就退縮,從不敢主動跟女孩子講話,小學老師眼裡的好學生,中學老師眼裡的浪蕩子,總在讓人失望的張天流!
“雲智是對的,我的內心,就是場群魔亂舞!”
“我冇有一刻停止思考,不是我癡迷符文,隻是符文能讓我在閒暇時,不去麵對自己內心最脆弱也最真實的一麵!”
“我渴望找到的自己,卻是我最害怕麵對的自己!”
“可不找到他,我的內心始終是虛無!”
“他明明最軟弱,可為何又如此的可怕?可怕到我用一層層的偽裝禁錮他,就是怕他會出來,會阻止我,會罵我,會厭惡、鄙視,也會痛心、憐憫……但我不能失去他,失去他我就死了!”
“不!我或許就是個死人!傻子也說的冇錯,還以為,他看到的是淨靈樹,其實是群魔所化的眾魔相,他們一個個的被拴在了一體,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掙脫出來,它們張牙舞爪,極度扭曲,看起來像極了一棵樹,是你,一己之力,抱住了整棵樹,冇有讓一頭魔逃出來,你一點不軟弱,你纔是最強大的!張天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