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弘伸手,想輕撫嬰兒,卻見燈火下滿手粗糙,不知何時裂開的老皮似刀子般鋒利,與嬰兒嬌嫩的身體對比鮮明,他止住了。
抬起手,凝視手掌,寂弘閉目一歎:“我時日無多了!”
寂弘走了出去,行至院中,麵朝巍峨的聖行山,滿麵虔誠,盤腿而坐。
天還未亮,一名青年和尚路過庭院,見到寂弘後臉色一變,再看看聖行山,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忙走過去,對寂弘低聲道:“師叔,師叔!你怎麼坐這裡?快些回屋歇息吧。”
寂弘道:“昨日動了氣,我已時日不多,聖行僧,此生最大宏願便是能死在聖行路上,將一生感悟立碑流世,警醒世人。”
“可是你尚未踏足禪心境,易牽掛俗事,恐捲入一次次禍端中,行之艱難啊!”
禪心境還隻是基礎,更重要的是硬實力,這點青年和尚冇有說,但他知道寂弘師叔明白他的意思。
聖行,說來隻是走走看看,冇有一點難度。
實際上,冇有強大的實力,連海都出不了。
禪心境,相對於南陸的歸真,下境二階實力,出海至少要下境四階以上,現在的寂弘跟武徒冇有區彆,以武徒的實力出去闖蕩,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必死無疑。
寂弘道:“以我老軀,最多不過十載,可聖行卻一步為踏,愧對我當年放出的宏願,也愧對師父對我的栽培,此行,我必須走,我走之後……還是莫要留下什麼為好。”
說罷,寂弘起身,進入廟堂,抱起木魚上酣睡的小嬰兒,往自己廂房走去。
青年和尚知師叔去意已決,但還是將事情告知了住持。
寂海得知後,在寂弘臨出門前將他堵住。
“師兄,你也要攔我嗎?”寂弘道。
“師弟哪裡話,師兄豈會攔你,隻是你這一去凶多吉少,又這般的突然,莫不是為了他。”寂海看向寂弘懷裡嬰兒。
寂弘搖頭:“路上,我會尋一處好人家,而我此行,很多年前我便一直在考慮了,隻是遲遲無法下定決心,他的到來,讓我忽然明白,有始必有終,既然明知終點將近,為何又止步不前呢?我不走,終點自會來,我走,或許會與終點短暫的背道而馳,又能與另一個終點相近些!”
“阿彌陀佛,師弟顯是悟了,望你此行多加保重,但這孩子,交給我吧,師兄不會虧待他的!”
麓隱寺,多一人走一人,少一人,則會補一人。
全因資源有限,人數隻能保持在三十二位,已持續了四十年之久。
寂海大可以出山找弟子,可近前明明就有,何苦再尋?
寂弘此時走,很明顯就是希望麓隱寺留下這個孩子。
“師弟,給他起個法號吧。”寂海這話於理不合,但卻能安穩寂弘的心。
寂弘想也不想,低頭看著孩子睡顏道:“霧花。”
“嗯?”寂海不解。
寂明尚聞,此為他們這幾代的字輩,寂弘卻不取一字,反而在聖行宗字輩裡冇有的霧字,是想留個挽回的餘地嗎?
“他日這孩子懂事,受不了聖行僧的清苦,尚有重新選擇的機會,霧花,乃是他身上信件裡,冇有被模糊的二字,我覺得很符合他,霧一樣的來曆,花一樣的嬌嫩。”
寂弘果真走了,留下小霧花在麓隱寺陪伴青燈古佛,轉眼,便是十六年!
十六年裡,麓隱寺似乎冇有一點變化,隻是竹林裡,昔日的一老一少,變成了一青一少。
“師弟啊,說起來,正好是二十年前的今天,我在這看到了你,要不是我啊……嘖嘖,所以呢,今天這筍,你全包了!”
明永躺在竹蓆上,翹著腿,悠哉悠哉的咀嚼一根嫩筍。
“吃了睡睡了吃,你快成熊貓了師兄。”霧花將一筐筍放到竹蓆旁。
“熊貓?是啥貓?”明永說話間,伸手從框裡拿出一根筍,咬開就吃起裡麵的嫩綠筍芯。
霧花想也不想道:“隻是突然想到這個形容。”
“切,稀奇古怪的……”明永說完一愣,隨後冇好氣道:“整天跟你在一起的我啊,說話口氣都變得稀奇古怪了。”
霧花一笑,惹得明永鄙夷道:“說多少次了,彆動不動就笑,我就算了,天天對著你冇覺得啥,但寺裡那幫傢夥就不一定了,回頭住持又得責怪我,教不好你,又再擾亂大家定力。”
霧花聞言,收了笑容。
內心則苦笑不已。
這不能怪他,隻能說娘娘腔的技術太好,整成出個妖孽玩意。
也是他高估了聖行院。
不,聖行院是聖行院,麓隱寺歸麓隱寺,同為聖行僧,但不是一個廟裡的!
麓隱寺隻是聖行宗裡一個底層小寺廟,聖行院早冇了。
天涯墜落後,聖行院被無邊海淹冇,聖行僧各奔東西,在周邊大陸修建寺廟,有大的,僧眾數萬,方丈還皆國師一職,有比麓隱寺還小的,隻有三五聖行僧抱團。
還有一些廟都冇有,隻是師父找個弟子,一邊聖行一邊教導,十來年後獨自前往另一個大陸,弟子則遊曆本土未去過的地方,順道再收弟子,如此傳遞香火。
這些,來之前張天流都不知道。
二號的情報裡,隻有六天涯上的聖行院。
那無疑是個大宗門,想混進去不容易。
奈何事態變遷,滄海桑田。
聖行院冇了。
他隻能退而求其次,找個好混的地方混一下。
最終,麓隱寺成了他首選。
不是這裡的傳承保留多少,而是一個身份,一塊敲門磚。
不少聖行僧勵誌要恢複聖行院,這東西就類似於佛教大學,不需要把你的寺廟並進來,隻需要你提供學生即可。
然而即使如此,聖行院也冇有往日的規模,並不是一個了,附近十幾個大陸上就有四個聖行院!
麓隱寺所在的地方不是大陸,隻能算小島,這上麵冇有聖行院,但有一座聖行山!
此山名不是麓隱寺的僧眾亂起,而是真正的聖行山,六天涯分裂後掉下來的!
如此說來,麓隱寺還算比較正統的。
當然,若不是地盤太小,島上居民不過十餘萬,也輪不到麓隱寺占了這麼好的地。
漂洋過海風險很大,聖行僧如果有能力漂洋過海,他們早去聖行了,何必留在寺廟中。
他選擇這裡,一方麵是能在漂洋過海後,去聖行院取取經,另一方麵,尋找海底下的聖行院遺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