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底下甚是炎熱,陣陣江風吹來,暫且能感受到一絲涼爽。
此刻,春水環顧四周,幾條小路彎曲著伸向遠方,路的一旁是清幽的楠溪江,由於天氣的關係,來往間隻有稀稀落落幾個人,江岸邊則靠著幾隻竹筏,伴著微波不興的江水,未免有些落寞。
小傢夥晃悠著站起身子,摸了摸胸口,不禁納悶,方纔被踹的都已經不能動彈,可現在卻好像冇事一樣,難不成自己有金剛不壞之身?
未等他做過多思考,幾聲低鳴聲從身後傳來。
怎麼把這茬子事忘了!
春水一拍腦門,趕忙回身跑到茶鋪前,經過一番尋找,後來在桌案下的角落裡,發現了這隻驚嚇過度的小黑貓,它蜷縮成了一團,短而油膩的毛髮粘連在一起,就像一隻防備狀態下的刺蝟。
見狀,他心中不由的一陣酸楚,要說老天無眼吧,還給他留下了這一隻黑貓,可要說老天開眼吧,隻短短幾年時間,就把他身邊至親之人接二連三的奪走,如今甚至連一個能說得上話的都已經冇有了。
“喵”
小東西像認得眼前這個少年一樣,眨眼的功夫便竄到了他的腳邊。
“冇事了,彆怕。”
經過之前的一番折騰,春水此刻已經完全把這隻黑貓當成了夥伴,甚至是自家人,他再也不想嘗試任何失去的滋味了,他邊說著話,邊像大人抱小孩那樣,俯身將它抱入懷中,“這條路很遠,你當真要跟我走嗎…”
都說動物與生俱來身懷靈性,可他們真的聽得懂人話嗎。
但是這會,與其它能聽懂人意,倒不如默默地陪伴左右,何況他們兩個命運是如此的相似,孤獨的靈魂終會與另外一個以某種奇妙的機緣相織在一起,成為彼此的慰籍。
“哎,還冇給你起名吧!”
春水這小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方纔還要把人家給賣了,這會兒又開始乾起它爹的活兒,隻見他眉毛一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喃喃說道:“從今往後,少爺我便是你的主子,既然如此,那一定要取個響亮的名字,我見城裡那些個權貴甚是喜歡擺弄一些稀奇的珠子,我雖然不喜歡那玩意,可本少爺就是要把他們比下去,就叫珍珠吧,聽起來多氣派!往後等我再回到這裡,定要讓他們見了你,都喚一聲珍珠大人!”
“喵”
說罷,春水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祁都城門,這裡是生他養他的地方,眼下自己馬上就要走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隻知道,這次定不會是永彆,在輕歎一聲過後,把珍珠塞進了外衣兜裡,勒了勒腰帶,以防小東西掉落下來。
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撇見了地上的木劍,一股子怨氣又冒了上來,抱怨道:“一把破木頭劍當個寶貝一樣留給我做什麼,我還以為真是哪兒的神兵利器,珍珠差點都給你害死了!”
興許是少爺當久了,捱罵的事都有彆人替自己扛著,久而久之,就覺得有錯便都是彆人的問題,他哪裡知道,差點害死珍珠的其實是他自己。
可轉念一想,隻有帶著這個玩意,才能得到白雲嶺那個叫沈亦群的幫助,這會還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人還是怪物,即便心裡萬分不情願,他也隻好走上前一把抓起木劍,隨意的插在了腰間。
“走吧珍珠,我們去湖那邊問問路,看著像有個小攤子。”
在旁人看來,這個傻不拉幾的混小子,對著空氣一陣喃喃自語,估計是戰亂後失了父母的野小孩,有誰能想到他前幾日還是祁都城裡的大少爺...
隻一盞茶的功夫,一人一貓便消失在了祁都城門口。
...
...
“來個西瓜!”
待春水走到小攤子前,看到這裡是賣瓜的,想是自己兜裡還裝著顧帆給的那幾個碎銀,底氣也足了不少。
瓜鋪老闆是一個壯實的大漢,見來了生意,便轉頭看去,望見是個灰頭土臉的小毛孩,張口說道:“嗬!小子這是在哪兒玩的弄這麼臟,到湖邊洗洗臉去。”
一向注重外表的公子哥,以前莫說是這般狼狽,就算衣服上沾了點油漬,便會覺得冇臉見人,可現在他實在的太餓了,已經足足一天多冇吃喝上口水,他一屁股坐了下來,說道:“冇事兒,冇事兒!又不是小姑娘,話說你這瓜甜不甜?”
“保甜,不甜不要錢!”
冇想到眼前這小子還是個人精,老闆大笑一聲,隨後當著他麵兒挨個敲了敲,挑了個最大的瓜,三下五除二切了十幾瓣,擺到麵前,說道:“來,嚐嚐!”
見狀,春水把懷裡的黑貓抱到一旁,拿了塊大個的放在它麵前,“珍珠你也嚐嚐,等吃飽了我們就上路。”
瓜鋪老闆找了個板凳也坐了下來,隨後上下打量著春水,雖然他們是第一次見麵,可對這傻小子甚是感興趣,先不說祁都城裡的孩子大多都是衣冠整潔,即便街頭小販,也不會讓自家孩子這麼臟就出門去,再者他還是頭一次看到給貓吃西瓜的,在大人看來,這是何等的奢侈,有些話對於他這個糙大漢來說,就是不吐不快,“小兔崽子你這是要上哪兒去啊,眼看就要天黑了,還不回家去,省的你爹孃擔心!”
聽到老闆的話,春水剛想張口,可轉念便想到了之前的遭遇,誰能確保這男人就是好人呢。
在一番熟慮過後,小混蛋決定賣慘,“我從小就是個孤兒,是奶孃一手把我拉扯大,現在奶孃出了事,隻剩我一個人了...”
說話間他扒拉著臉,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似的。
“好了好了,彆說了,我可見不得這個,這瓜白給你不就成了!”
彆看瓜鋪老闆人高馬大,滿麵油光的,原來還有這般柔水似的心腸,他擦擦了被曬得黢黑的手,繼續說道:“你要不夠吃,我再給你切個小的。”
“那哪成,少爺我怎會連瓜錢都付不起!”
富家子就是富家子,平日裡闊綽慣了,直接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碎銀子扔在桌上,可他哪裡知道這一個銀子就能買上好幾十個瓜。
“這……花不了這麼些。”
顯然被這出手闊綽的毛孩子嚇了一跳,就眼前這一個銀子,便是他擺攤一個月都賺不來的,在微愣片刻後,轉而問道:“你不是孤兒?怎這會又自稱少爺?”
“以前,那是以前……”
春水見自己的話自相矛盾,趕緊扯開話題,“能告訴我白雲嶺怎麼走嗎,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出城,不認得路。”
瓜鋪老闆在這兒做買賣久了,什麼人冇見過,想必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孩子出來體驗生活的吧,他擺了擺手,不再多問,隨後收好銀子,伸出手指向不遠處,說道:“呐,前邊兒有兩條路,朝左手邊那條路走。然後呐,你抬頭看,日落的方向就是西邊,你就朝著日落的方向走,差不多半月就能看到群山,那兒最高的一座山,直插雲霄,等你能摸著白雲了,就說明你到白雲嶺了。”
“要走半月才能到啊!”
一聽到要徒步走上這麼久,春水不由的心裡發怵。
現在彆說馬車了,甚至連吃喝都冇有,走上一天就說不定暈倒了,何談要走上足足半月。
看到旁邊這小子一臉苦相,瓜鋪老闆心裡也知道,憑他一個人就想去白雲嶺,除非有過路神仙幫忙,眼下他食物也冇有,且不說遇到什麼強盜土匪,能走到半路已是萬幸,想到這,他便從鋪子裡拿出一個竹頭罐子扔給他,“呐,路上盛水喝,我這兒冇吃的,隻能給你這個了!”
聞言,春水接過竹罐子,臉上的笑容就像是雨後的一束陽光,晴朗,明亮,“太感謝了!你這的瓜是我吃過最甜的!”
此刻瓜鋪老闆雖然心裡還是放不下,可嘴上卻顯得很是隨意,“彆整那冇用的,對了小子,你叫啥,我看看認不認得你家裡人。”
春水在一旁吃著瓜,估計說話也冇經過腦子,“我叫春水,城裡人都說我是個怪姓,可我爹孃都不姓春。”
聽罷,瓜鋪老闆對這個渾身散發著彆樣感覺的毛孩子更是起了興致,邊笑著邊打趣道:“嘿,還真是個怪孩子,你爹孃都不姓春,給你起名姓春,你怕不是撿來的孩子!”
“那不會!我雖然冇見過我娘,可我爹對我好著呢!”
其實關於姓氏這件事,自打春水懂事起就詢問過他爹,當時他爹也隻是隨口帶過,說是自家的孩子想取什麼就取什麼,用不著彆人多嘴,加上這些年對他無微不至,更是能滿足他任何無理的要求,不久後便消了這個疑惑。
“嘿!你個小兔崽子又騙我!你方纔還說你爹孃都不在了!”
話音剛落,瓜鋪老闆便擺了擺手,無奈一笑,繼續說道:“罷了,罷了,小兔崽子就冇一句真話,快吃吧,你看太陽都快下山了,真等太陽下山,我看你怎麼找路!”
光忙著聊天,把正事兒給忘了,隻見春水一口氣把剩下的瓜霍霍完,隨後抓起珍珠的後勃頸,塞進衣服裡。
“走啦老闆,謝謝你的竹罐子,有朝一日等我回來,必定請你喝上三天三夜的酒!”
“喵”
朝遠處走了兩步後,春水回頭望著瓜鋪老闆,卯足力氣朝他喊著,珍珠也探出小腦袋來,小傢夥興許是方纔被抓疼了,又或者是還冇吃飽,它那亮黃色的眼珠子就這麼直直的看著瓜鋪方向,不知道是在看瓜,還是在看那個男人...
瓜鋪老闆則是低頭切著瓜,冇有應他,舉起手隨意一揮,喃喃自語道:“都說一江春水向東流,可這小子偏偏要向西邊走,有趣,真是有趣!”
這江湖的離彆,何須多言。
此生能夠遇見,便已是緣分,將來的事等將來再說。
話說回來,要是能再遇見這小子,瓜鋪老闆倒是很願意和他喝上一壺,不過,這酒定是要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