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分類 書庫 完本 排行 原創專區
書城小說 > 仙俠 > 劍來吧 > 第九百零四章 一人即半洲

劍來吧 第九百零四章 一人即半洲

作者:烽火戲諸侯 分類:仙俠 更新時間:2023-03-04 05:39:20 來源:言情API

小龍湫祖山,龍脈山脊形似一把如意。

古鬆下,司徒夢鯨好像斷定陳平安會趕來此地,開始閉目養神,耐心等待那位年輕隱官的做客小龍湫。

黃庭有些無聊,就喊來令狐蕉魚,來這邊陪著自己嘮嗑,隻是有龍髯仙君這位太玄師伯祖在場,少女哪敢造次,不管黃庭問什麼,隻是點頭或搖頭,絕不敢打攪上宗祖師的清修。

作為下山修士,對於自家上宗大龍湫的種種奇聞異事,仙蹟軼事,當然是耳熟能詳,津津樂道。

關於這位龍髯仙君的故事,更是有說不完的故事,與昔年中土十人之一的老劍仙周神芝是好友,參加過竹海洞天的青神山酒宴,百花福地的一位命主花神是他的紅顏知己,遊曆倒懸山,與那位手捧龍鬚拂塵、師祖是白玉京真無敵的道門高真,曾經有過“捉放亭雪夜論道”的美談,下榻於倒懸山四座私宅之一的水精宮,傳聞雨龍宗那位雲簽仙子頗為親近。與皚皚洲那位自號“三十七峰主人”的飛昇境大修士,更是忘年交,在修行之初,雙方境界懸殊,就被老神仙昵稱為“龍髯小友”……

直到司徒夢鯨運轉靈氣,循環一個小週天後睜開眼,神色和藹望向那個少女,主動開口道:“拂暑,你願不願意隨我去大龍湫,我那懸鐘師弟,近期打算收徒,你要是願意,我可以幫忙引薦。”

修士的山上道號,就如小字,長輩如此稱呼,當然是一種認可和親近。

令狐蕉魚趕緊起身,少女當然不願去大龍湫,隻是她不敢照實說出心聲,便有些侷促不安。

司徒夢鯨笑著伸手虛按兩下,“不用緊張,不願去就不去。以後哪天要是想要去中土神洲遊曆了,可以事先飛劍傳信大龍湫雲岫府。”

雲岫府,正是這位龍髯仙君的山中道場。

在少女身上,依稀可見某人的影子,似是而非。

令狐蕉魚趕忙稽首致謝。

這位中土仙人突然起身道:“大龍湫修士司徒夢鯨,見過陳山主。”

一位青衫刀客在崖畔飄然而落,微笑道:“落魄山陳平安,見過龍髯仙君。”

身後還跟著一個黃帽青鞋的扈從,手中青竹杖輕輕點地。

司徒夢鯨是在前不久,才收到了一封來自大龍湫的山水邸報,出自山海宗之手。

桐葉洲實在太過閉塞了,以前是眼高於頂,覺得中土神洲之外無大洲,如今卻是無心也無力關注天下大勢。

看到邸報上邊的內容,讓一位仙人都要感到匪夷所思,不敢置信。

令狐蕉魚跟著祖師一同站起身,有些犯迷糊,落魄山?陳山主?

怎麼自己從未見過,也未聽過,多半是自己孤陋寡聞了。

一張石桌,四條凳子。

暫為主人的龍髯仙君,黃庭姐姐,外加兩位客人。

令狐蕉魚就要挪步,將位置讓給那個陳山主的隨從。

隻見手持綠竹杖的年輕男子,站在長褂布鞋的青衫刀客身後,這會兒朝她微笑道:“令狐姑娘坐著便是了。”

司徒夢鯨朝陳平安伸出一掌,一手扶袖,“請坐。”

陳平安落座後,笑問道:“不知龍髯仙君找我,是有什麼吩咐?”

司徒夢鯨似笑非笑,不愧是被說成文聖一脈最像老秀才作風的讀書人,臉皮不薄。

這位中土仙人,麵容清臒,美髯,彷彿是一位隱居山林的清貧之士。

大龍湫在中土神洲,哪怕擁有兩位仙人坐鎮山頭,每天都在財源廣進,家底深厚,卻依舊屬於二流宗門,源於中土神洲版圖之遼闊,超乎想象,其餘八洲,一座宗門,能夠擁有一位仙人,就已經是當之無愧的“頂尖”宗門仙府了,可是在中土神洲,二流宗門能否躋身一線,存在著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山中有無飛昇境!

司徒夢鯨不願跟對方兜圈子,直截了當道:“相信陳山主對我們小龍湫已經十分熟悉了,先前我與黃庭所說之事,更是聽得真切,敢問陳山主,何以教我?”

陳平安卻答非所問,“如果冇有記錯的話,你們中土大龍湫,再加上這座下山,已經兩百多年未有新玉璞了。”

如今大龍湫的玉璞境修士,隻有一人,便是道號“懸鐘”的那位大龍湫掌律,是宗主和司徒夢鯨的師弟。

此外,都是一些上了歲數的“老元嬰”,比如下山的林蕙芷。

權清秋還算稍微好點,並且資質不俗,有望躋身上五境,相信這也是大龍湫宗主和祖師堂的為難之處。

以司徒夢鯨的性情,是肯定不會擔任宗主的,那位懸鐘掌律,天生脾氣暴烈,更不宜繼任宗主。

所以一旦宗主仙逝,哪天兵解離世了,大龍湫綿延傳承三千年的香火,怎麼辦?一宗修士,何去何從?如何在中土立足?

總不能讓一個元嬰境修士擔任宗主吧。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司徒夢鯨點點頭,“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陳平安笑道:“所幸再青黃不接,隻要有龍髯仙君在,也要好過那些被摘掉宗字頭的仙府,至多就是麵子上有點過不去,會被外界笑話幾句。”

宗門道統傳承年月,又分週歲、虛歲之彆,就看有無玉璞境。

文廟那邊,會給出一個三百年期限。若是一座宗門在三百年內無玉璞,就要按例摘掉宗字頭銜了。

隻是大龍湫即便那位老宗主兵解了,有司徒夢鯨這位年輕仙人,和那師弟懸鐘,如何都不至於淪落到計算“虛歲”的程度。

令狐蕉魚其實一直在豎耳聆聽,看似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其實她壯起膽子,以眼角餘光偷偷打量了一眼身邊的青衫客。

這位年紀輕輕的山主,笑意笑語,再加上末尾一句“被外界笑話幾句”,真的挺……欠揍呢。

黃庭看著那個翹腿而坐的傢夥,意態閒適,雲淡風輕。

她感慨不已,如果說自己是福緣好,這傢夥卻是命硬。

當年在藕花福地,陳平安其實就那麼點境界,卻能僅憑一己之力,殺出重圍。

不談那個“天下無敵”的丁嬰,隻說周肥,陸舫,哪個是省油的燈。

其實黃庭在五彩天下,偷偷去遊曆過一趟飛昇城,那裡的劍修在酒桌上,隻要提起那位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都會態度鮮明,絕無位於中間的那種“無所謂”。

陳平安看著桌上棋局,隨口說道:“所以如果龍髯仙君真要狠下心來清理門戶,一下子拿掉兩個小龍湫的元嬰境,確實太過大傷元氣了,親者痛仇者快,一個不小心,甚至還會連累宗門丟掉這塊彆洲飛地,相信這也是龍髯仙君遲遲冇有動手的理由吧,不當大龍湫山主,已經對曆代祖師心懷愧疚了,如果再親手毀掉下山基業,換成誰都要揪心。”

司徒夢鯨默不作聲。

陳平安抬了抬袖子,探出一手,雙指作撚子狀,指尖憑空多出了一枚漆黑棋子,輕輕落子棋盤,刹那之間,棋盤之上,有那風捲殘雲的跡象,氣象跌宕,牽連之前所有棋子一併震顫起來,宛如一座占地不大的洞天天地,有蛟龍走水,翻江倒海。

再更換一手,雙指撚住一枚雪白棋子,再次落子棋盤,瞬間就又打消了先前的亂局氣象,所有棋子趨於平穩,彷彿複歸天清地明一般,陳平安自顧自說道:“好話總是會讓人難受,聽了讓人倍感輕鬆的道理,往往不是道理。”

在功德林,陳平安冇少翻書。此外,何況還有一個天下見識最為駁雜的熹平先生,可以隨便問。

所以對那玉圭宗,桐葉宗,三山福地萬瑤宗,作為小龍湫上山的大龍湫,可謂瞭如指掌,如數家珍。

許多大龍湫祖師堂裡邊,一些個相對年輕的供奉,他們都不知道的宗門秘聞,曆代祖師爺們諸多不宜宣揚的功過得失,陳平安都一清二楚。

司徒夢鯨低頭眯眼,凝視著桌上那局棋,緩緩道:“高妙好棋,就算師尊和韓絳樹在場,續下此局,各自無解。”

司徒夢鯨抬起頭,笑道:“陳山主不愧是崔國師的小師弟,同樣精通弈棋一道。”

人生星宿,各有所值。天之生我,我辰安在?

今夜月明星稀,在這位年輕劍仙落子之後,身為仙人的司徒夢鯨,方纔窮儘目力,也隻能是依稀見到兩道纖細“星光”,如獲敕令,被接引而至,從天而降落人間,最終落在棋盤之上。

這就意味著陳平安的這兩手精妙落子,不但冥冥之中契合大道“天意”,還順便完全壓勝了之前的整盤殘局。

小陌站在自家公子身後,麵無表情。

其實是某天在那密雪峰,崔宗主得知有這麼個棋局之後,就掏出兩罐棋子,讓先生幫忙擺出棋譜,結果崔宗主掃了殘局幾眼,就收起所有桌上黑白棋子,重新一一落子,期間不斷提走黑白棋子,宛如親眼目睹了當年那場兩位仙人的鬆下對弈,崔宗主一邊落子提子,一邊罵倆白癡,臭棋簍子比拚誰下棋更臭呢,丟人現眼,貽笑大方……最後便幫著下出了陳平安今天落子的兩手棋。

司徒夢鯨疑惑問道:“陳山主還是一位望氣士?”

劍修,純粹武夫,符籙修士。

陳平安笑著反問道:“可能嗎?”

司徒夢鯨歎了口氣,開門見山問道:“你如何確定林蕙芷和權清秋的背叛浩然?”

令狐蕉魚瞬間臉色慘白。

陳平安笑道:“那我就姑妄言之?”

司徒夢鯨笑道:“那我就姑妄聽之。”

陳平安站起身,看了眼遠處那座由權清秋精心打造的野園,輕聲道:“龍髯仙君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了。”

司徒夢鯨突然說道:“事先提醒陳山主一句,最終如何處置叛逆,是殺是關,大龍湫無需外人插手。”

上次陳平安造訪心意尖,與太平山黃庭在此重逢,在茅屋那邊待了片刻,司徒夢鯨察覺到了一股殺意。

就像一根直線,一條劍光,掠過小龍湫上空。竟是能夠讓司徒夢鯨感到一瞬間的道心冰涼。

陳平安轉頭笑望向司徒夢鯨,冇有任何言語。

小陌微笑道:“既然你們大龍湫不知道如何把事情做好,那就不要教我家公子如何做事了。”

陳平安說道:“不能這麼說,本就是大龍湫的家務事,我們作為外人,能夠幫上點小忙,已經十分榮幸了。”

小陌點頭道:“公子都對。”

司徒夢鯨卻冇有覺得半點可笑,心情沉重,緩緩起身後,說道:“若能幫助我們解決這個天大隱患,大龍湫必有厚報。”

陳平安移步走到崖畔,伸出一手,掌心抵住腰間兩把疊放狹刀之一的斬勘,麵朝那座距離不算遠的野園。

山風輕輕吹拂鬢角髮絲,陳平安微笑道:“都好說話,就都好說。”

如今的浩然天下,除了屈指可數幾人,可能都不太清楚一個道理。

落魄山山主陳平安。

小陌,落魄山記名供奉,飛昇境巔峰劍修。

首席供奉薑尚真,仙人。

下宗宗主崔東山,仙人。

落魄山掌律長命,可以視為一位仙人。

騎龍巷壓歲鋪子的某位雜役弟子,化外天魔,飛昇境。

下宗首席供奉,米裕,玉璞境劍修。

落魄山大管家朱斂,山巔境圓滿武夫。

開山大弟子裴錢,止境武夫。

練氣士在玉璞境之下,純粹武夫在山巔境之下,以及上下兩宗的記名客卿,好像都不用去說了。

中土神洲之外,劍光聯手拳罡,足可橫掃半洲。

就像。

昔年大驪王朝,一國即一洲。

如今陳平安,卻是好像,一人即半洲。

陳平安說道:“勞煩龍髯仙君幫忙喊來權清秋和章首席。”

權清秋和章流注很快就各自匆匆禦風而來。

權清秋不認識那個瞧著架子不小的青衫刀客。

但是章首席一看到那個青衫背影,就頭皮發麻,一顆道心如水桶,晃盪得七上八下。

陳平安轉頭笑道:“章首席,好久不見。”

章流注神色緊繃,忍不住嚥了口唾沫,不知如何作答。

其實冇有“好久”,太平山遺址一彆,這才幾天功夫。

先前老元嬰與那虞氏王朝的內幕供奉,金丹修士戴塬,真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起看的鏡花水月,喝的美酒,那戴塬,境界不高,為人很有一套,竟然能夠喊來一撥身姿曼妙、姿容出彩的仙子,自家門派的,彆家山頭的,都有。她們一口一個章大哥、章上仙,喊得老元嬰的骨頭都要酥了,不是冇有見識過這般脂粉陣,可是一群鶯鶯燕燕,皆是譜牒女修,從無有過!

隻是最後成了一雙難兄難弟,都被眼前這個心狠手辣的青衫劍仙,以歹毒秘法將他們的神魂剝離拘禁起來,最終章流注和戴塬一起在太平山遺址山腳處,就像當了兩尊看門的門神,期間滋味到底如何,真是苦不堪言,想都不願意去想。以至於活著返回小龍湫後,再當那首席客卿,見著誰都有了些笑臉,因為老元嬰每天都會提醒自己,好好珍惜當下的這份神仙日子。

當時在門口那邊,章流注被薑尚真拿走了那塊材質不明的黑色石頭,纔算破財消災,勉強送走那兩位瘟神了。

事到如今,野修出身的老元嬰,尚且不知道,當年偶爾所得的那塊不起眼石頭,其實是那遠古“瀲灩堆”之一。

若是知曉此物根腳,在那中土神洲,遇到個識貨的,至少能賣出三百顆穀雨錢!可惜多年以來,隻是被章流注拿來看遍一洲鏡花水月,暴殄天物。

陳平安偏移視線,望向那個腰懸魚竿的“年輕”元嬰,笑問道:“你叫權清秋?姓氏好,名字更好。”

權清秋看了眼師伯祖,冇有要提點一二的意思,隻得小心翼翼說道:“正是權清秋,不知前輩是?”

陳平安笑道:“外鄉人,說了你也不知道。我曾經見過一個跟你同名的修士。隔著一道柵欄,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那位‘清秋’道友,與你算是筷子喝不了湯,勺子吃不了麵,各有所長,各有所短。”

在老聾兒的牢獄內,曾經關押著一頭仙人境大妖,叫清秋,真身是條青鰍,曳落河四凶之一。

權清秋聽得一頭霧水,一個外鄉人,竟敢當著師伯祖的麵,在這邊故弄玄虛,到底想要做什麼?

陳平安問道:“那座野園,不談那些尚未煉形成功的,七十六位妖族修士的身份底細,你都查清楚了?”

一個野園,占地方圓數十裡,將那些妖族悉數圈禁起來,幾乎都是下五境修士。

由首席客卿章流注住持大局,不過真正負責具體事務的,是一位小龍湫老金丹,還有一位前些年招徠的客卿,是位純粹武夫,亡國武將出身,金身境,家國破碎,複國無望,麵對這些妖族餘孽,殺心極重。

小龍湫修士精心打造了一座符陣,設置出一道山水屏障,防止妖族修士逃竄出去,在符陣界線之上,還懸掛有數十把出自小龍湫鏡工煉製的照妖鏡,野園之內,居中地帶,有座小山頭,視野開闊,山頂臨時建造有一座府邸,那個叫程秘的武夫常住,權清秋和章流注偶爾會入駐其中。外鄉遊客,可以乘坐幾條符舟遊曆野園。

權清秋忍不住又看了眼師伯祖,可惜司徒夢鯨依舊冇有任何提醒。權清秋心中便有些怒氣,聽這廝的口氣,是真覺得自己已經鳩占鵲巢、反客為主了?

不過權清秋還是儘量以平緩語氣答道:“都仔細勘驗過了,通過妖族畜生之間的相互驗證身份,來自什麼山頭門派,隸屬於哪個蠻荒軍帳,一清二楚,詳細記錄在冊,不會有任何紕漏,藉此機會,還幫著書院找出了不少隱藏訊息。”

隻有一頭龍門境和幾個洞府境畜生,能有什麼紕漏?他權清秋隻要願意,一隻手就可以殺乾淨野園全部妖族。

陳平安一腳踏出,縮地山河,直接來到野園上空。

明月夜中,一襲青衫禦風懸停,手心輕輕敲打狹刀斬勘的刀柄,視線低垂,俯瞰大地。

小陌冇有跟隨陳平安去往野園,隻是得了心聲吩咐,站在崖畔這邊,看著自家公子的神仙風采,小陌很期待將來與自家公子,一同聯袂遠遊浩然明月中。

在那天高地遠蒼茫遼闊的遠古時代,曾經有無數奇異景象,比如日宮金烏降絳闕,帝子乘風下翠微。

都是小陌親眼見過的光景。

甚至還有那場氣勢恢宏的水火之爭。

明月銷熔,山嶽崩碎,大瀆乾涸,大海開始燃燒,烈日開始結冰。

無需手持符陣關牒信物,青衫筆直一線,隨便破開陣法禁製,如入無人之境,落在山頂府邸外邊的廣場上。

章流注猶豫了一下,與龍髯仙君心聲一句,得了許可,立即禦風前往野園府邸。

一個正在廣場上走樁的魁梧男子停下身形,臉色不悅,沉聲問道:“來者何人,報上姓名?!”

那個不速之客說道:“姓陳,名平安。來自仙都山,見過程將軍。”

武夫瞥了眼對方的腰間疊刀,眉頭舒展幾分,放緩語氣,問道:“可有小龍湫信物?”

章流注來到廣場,火急火燎道:“程秘,不得對陳山主無禮,陳山主是我們小龍湫的貴客。”

陳平安笑問道:“職責所在,盤查身份,怎麼就無禮了?章首席,咱倆朋友歸朋友,我還是得說你一句了,做人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章流注立即彎腰點頭道:“陳山主教誨,必當銘記在心。”

老子是野修出身,跟我談什麼臉皮不臉皮的,到底是誰不要臉?

程秘對此習以為常了,對這位道號水仙的老元嬰,不喜歡,也談不上厭惡,反正就是矮個子裡邊拔將軍,在這小龍湫,還算是能夠喝上酒聊幾句的,程秘與那一年到頭冷若冰霜的山主林蕙芷,還有那個狗眼看人低的權清秋,反而冇什麼可聊的,估計對方也懶得跟自己聊,一個體魄稀爛的金身境,在山上又值不了幾個神仙錢。

陳平安緩緩抽刀出鞘。

一把狹刀斬勘,鋒刃現世。清涼如水,月光映照,無比瑩澈。

一襲青衫,等到拔刀出鞘後,並未愈發腰桿挺直,反而微微身形佝僂。

一股異常蒼茫渾厚的氣息,瞬間瀰漫籠罩住整座野園山水。

如天道落地。

那些尚未煉形成功的妖族,如同各自見到了自身血脈的一個個初始存在,認祖歸宗一般,悉數不由自主匍匐在地,顫抖不已。

而野園之內的妖族修士,即便認不得那一襲青衫,卻認得那把早已名動蠻荒所有軍帳的著名狹刀。

是劍氣長城的那個……變態存在!

麵容、身形皆模糊不清,在那城頭孑然一身,拄刀而立。

隻不過是一身鮮紅法袍,變成了一襲青衫而已。

陳平安眯起眼,望向一處,“找到你了。”

真是會藏,選擇躲在這裡,確實算腦子很好用了。

不然單憑自己那幾張風雨符,還真不一定能夠找出蛛絲馬跡。

可惜自己身邊還有個小陌。

祭出一把籠中雀。

陳平安再一步跨出,一手按住“下五境妖族修士”的那顆頭顱,狹刀橫抹,緩緩割下首級。

與此同時,已經將這位魂魄拘押成一團,攥在手心,隨手拋給站在心意尖崖畔的小陌。

小陌將其收入一把本命飛劍當中,片刻之後,與自家公子心聲言語一番。

除了權清秋,果然還有個林蕙芷。

這頭妖族修士境界不高,隻是個元嬰境,但是卻是某個蠻荒軍帳相對核心角色之一,有個好師承使然。

它在老龍城一場大戰中還道心受損,真身殘破,返回小龍湫附近養傷,最終未能及時撤出桐葉洲。

即便被關押在此地依舊野性難馴的所有妖族,今夜卻冇有任何一個,膽敢靠近那個曾以無敵之姿守住半座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

畢竟那些年與之對峙者,唯有舊王座之一的劍仙龍君。

陳平安收刀歸鞘,返回山頂府邸外的廣場,笑問道:“程將軍,願不願意挪個地方,我家山頭那邊,武夫頗多,不缺切磋機會。小龍湫欠我一個人情,不會阻攔的。”

程秘咧嘴一笑,搖頭道:“在這裡挺好的,每天看著那幫關在籠子裡的畜生,纔不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文廟之上,骨鯁之臣,置身沙場,又是股肱之將。

出身簪纓世族,卻年少投軍,棄筆投戎,數十年戎馬倥傯,都在跟風沙、馬糞打交道。

故國京城,曾經被一洲仙師譽為無月城。

因為開國以來,便無宵禁。常年燈火如晝,故而就像一輪明月是多餘。

欲取去不得,薄遊成久遊。欲歸歸不得,他鄉成家鄉。

隻是除了思念親人、袍澤之外,不知為何,如今最讓程秘心心念唸的,竟是家鄉一個經常去的蒼蠅館子。

一碗拌麪,丟下一把蒜末,撒一把乾辣椒,淋上熱油,嘖嘖。

陳平安笑著告辭。

程秘重重抱拳,神色肅穆。

章流注冇有立即跟隨陳平安離開野園。

容我緩緩,得先壓壓驚,才能挪步。

心情略微平複幾分後,老元嬰撫須而笑道:“程秘,想不想知道對方是誰?”

程秘嗬嗬一笑,撂下一句便繼續走樁。

“得見君子者斯可矣。”

章流注吃癟不已,彆看程秘是個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其實肚子裡有點學問墨水的。

程秘突然停下拳架,問道:“先前那撥妖族修士,好像都在用蠻荒鳥語說同一個詞彙,是什麼意思?”

章流注調侃道:“畜生瞎嘰歪,我哪裡聽得懂,聽得懂就怪了。”

陳平安返回如意尖鬆下。

司徒夢鯨已經與那個自稱小陌的修士心聲交流過,一位道心堅韌不拔的仙人,既如釋重負,又難免神色感傷。

司徒夢鯨重重歎息一聲,正了正衣襟,與陳平安作揖道:“我替大龍湫,謝過隱官。”

直腰後,司徒夢鯨笑道:“我有個關係比較疏遠的親戚,返回浩然天下之後,曾經走過一趟大龍湫,對隱官極為推崇,希望隱官以後路過流霞洲,一定要找他喝酒。”

陳平安笑而不言。

知道司徒夢鯨在說誰,是位外鄉劍修,流霞洲的司徒積玉,玉璞境。

對方還是自家酒鋪的常客,關係很熟了。酒量差,酒品還不好,喝高了就喜歡說些有的冇的醉話,蹲在路邊一起醃菜佐酒那會兒,喜歡摟住自己的肩膀,就問納不納妾,敢不敢。還說他家族內,是個出了名的美人窩……

到了流霞洲,找他喝酒?不砍他司徒積玉就很客氣了。

陳平安直接帶著小陌,重返仙都山。

先前小陌將果然他們送到仙都山地界,就告辭離去,身形化做一道劍光掠空而去,劍光轉瞬即逝。

果然本身就是一位仙人,又在鐵樹山這樣的大宗門裡邊修行,雖然不喜遠遊,但是由於師父受製於那個承諾的關係,都是大修士主動拜訪鐵樹山,故而果然根本不用出門,就見慣了各洲山巔修士的風采,就像那位號稱“天下火法第一、雷法第二”的火龍真人,曾經就在一次暢飲醉酒後,抖摟了一手罕見的水法神通。

因為師尊郭藕汀是在一問劍中落敗,又是輸給了那位有蛟龍處斬蛟龍的陳姓劍修,所以作為關門弟子的果然,對於劍修,極為瞭解。

相傳遠古時代,劍修劍光之盛,可與日月同輝。

談瀛洲問道:“師父,怎麼了?”

果然笑道:“這位小陌先生,當是一位大劍仙。”

鄭又乾咧嘴笑道:“隱官小師叔嘛,身邊都是劍仙,半點不奇怪。”

談瀛洲雙臂環胸,嗬嗬笑道:“你又懂了?”

鄭又乾有些無奈,自己小師叔一走,她就是這個德行了。

在即將完工的渡口那邊,瞧見了一位好像在監工的白衣少年,和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女子。

鄭又乾喊道:“崔師兄,裴師姐。”

雖說自己的師父,是小師叔的師兄,可是自己入門晚,喊對方師兄師姐準冇錯。

他又不傻,人情世故,精通得很呐,書上白紙黑字都清楚寫著呢。

裴錢笑著點頭,“好名字。”

崔東山笑嗬嗬道:“又乾啊,下次再見著我們,記得先喊裴師姐,再喊崔師兄。”

反正都要被記賬,不如自己來。

談瀛洲好奇道:“你就是鄭錢?”

大概是覺得冇禮數了,小姑娘趕緊補上一句,“鄭大宗師!”

裴錢笑道:“喊我裴姐姐就可以了。”

鄭又乾跟兩位同門解釋道:“來時路上,剛好遇到了小師叔,小師叔說他去小龍湫砍……問劍了,我覺得很快就會回。”

談瀛洲瞪眼道:“隱官哪有這麼說,隻說是去做客訪友了,你少在這邊添油加醋!”

鄭又乾歎了口氣,小師叔是我的小師叔,又不是你的……算了算了,不跟女子吵架,想來總是對的。

兩道劍光離開小龍湫地界,在夜幕中南歸。

劍光相伴明月光,幾個星鬥胸前落,十萬峰巒腳底青。

目錄
設置
設置
閱讀主題
字體風格
雅黑 宋體 楷書 卡通
字體風格
適中 偏大 超大
儲存設置
恢複默認
手機
手機閱讀
掃碼獲取鏈接,使用瀏覽器打開
書架同步,隨時隨地,手機閱讀
收藏
換源
聽書
聽書
發聲
男聲 女生 逍遙 軟萌
語速
適中 超快
音量
適中
開始播放
推薦
反饋
章節報錯
當前章節
報錯內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錯誤舉報